笔记版|黄简讲书法:740草书释读34
740草书释读34
继续讲动物,“犬”部。“犬”和“狗”有什么区别?《礼记·曲礼》疏:“大者为犬,小者为狗。”较复杂的金文“犬”,直接画一条狗。甲骨文用线条来刻画。请注意甲骨文头上那个交叉,这是狗头。金文、甲骨文都有简写,犬的肚皮、爪子、眼睛都省略了。留下的是头部这交叉,以及侧视两条腿,笔画减少很多。楚简写法只需四笔,脱胎于甲金文。后来秦汉隶书都是四笔,但与犬的开关越变越远。楚简、秦简写法有一个共同特征,第一笔都是撇,这跟汉隶第一笔是横,方向不同。居延汉简有草书“犬”的写法,也是先撇的。
而一撇起首,包括了“犬”右上部的那一点,我们现在写的反犬旁,所谓竹箨势,就是这样来的。
复习一下,一撇是永字八法中的掠势,单一笔势。复合笔势如两撇,这是向背势。顺势三撇是贯鱼势。三撇次序交叉是竹箨势,反犬旁就是应用之一。四撇次序交叉是柳箕势。这些复合笔势都是转动,属于钩裹势这一大组。
还有两个相近的笔势,看起来都是“大”字,但研究一下它们的大圈走法,就会发现是不同的。第一个,两撇一捺,照定义这应该是飞带势;第二个,横撇捺,这应该属于戈法化势。你看智永和王羲之这两个“大”字,看起来差不多。细分却是两种笔势,大圈走法不一样。
“狗”字,左边反犬旁,竹箨势。右旁皇象取两个笔势,钩裹势和羊角势。邓文原取狮口加羊角势,省去钩裹势第一撇。
“狐”,反犬旁一个“瓜”,瓜是声旁。“瓜”和“爪”相近,晋唐常见把“狐”字右旁直接写成“爪”字。如王献之《十版十三行》“狐疑”的“狐”,就是这样写的。
“爪”草化已经讲过多次,取群鹊势,就好像“孤独”的“孤”的字,子字边一个“瓜”,就可以写为飞带势加群鹊势。套用到“狐”字上,取竹箨势加群鹊势即可。这是“狐”字第一种草书写法。但实际上“狐”草写,多数是照皇象《急就章》写法。“瓜”字四个部分,上而一啄,下面左中右三分。皇象草化的方法是:一啄改为一横,和下面左边一撇组成半个圈,狮口,余下两部分取三角形玉函化势。皇象《急就章》“狐”,就是三个笔势。孙过庭《书谱》,就是学皇象的。智永《真草千字文》写“孤”字,右旁取势也是这样,可见《急就章》影响之大。
这是“瓜”字的第二种草书写法,用了两个笔势。这狮口和玉函要上下相叠才好看。怀素不相叠,不但不好看,而且近于“绍”字了。
“狼”,反犬旁一个“良”,“良”是声旁。“良”字我们在13课讲过,它和16课讲的“艮”很相近。
这里把“良”和“艮”两字的草书写法放在一起比较。“艮”比“良”头上少一点,二者的区别主要在此。“艮”两个笔势,先写一折,下面取玉函化势,如“银”字、“恨”字。而“良”,因为头上多一点,所以多一折,通常取曲钩势。如“朗”字左边,“狼”右旁,都照“良”写。
“食”字,现在看起来上面一人“人”,下面是“良”。草书是否就写“人”下一个“良”呢?不是。从甲骨文来看,下面是盛放食品的器具,上面的三角形,林义光先生认为是倒放的“口”字,一个张开的嘴巴,凑近食具,所以食也。小篆把下面的食具,来完成“皀(jí)”字。“皀”是稻谷的香气,这也是食用之义。秦简“口”下隶变“皀”为“艮”字形。皇象解散隶法,草书上面省为瞑人势,下面类似“艮”,其实来之于“皀”。智永《真草千字文》中的“食”字,承《急就章》写法而来。
草书中有些字和古文字相关,起源很早,懂一点古文字,就知道草字“食”跟“良”没有关系。
“猪”本来属于豕部,现在写“猪”左边普遍用反犬旁。唐碑中就有这样写法,不是现在才有。猪跟犬有什么关系?可能最早甲骨文“豕”“犬”基本同形。有时把豕的肚子画得圆一点,狗的尾巴卷起来,区别很小。后来把“豕”的嘴巴形状改了,抓住四个特征:长吻、大腹、四蹄、短尾,这样就跟“犬”字分清楚了。一路演变到隶书,四个特征逐渐消失。“豕”右旁加上声旁“者”,成为“猪”。许慎说指“豕而三毛丛居者”,一个毛孔中生有三根毛,这是豪猪,又称箭猪。“猪”和“豕”原本是两种动物,皇象写“猪”,只有“者”下的“日”用两点替代,其他都没变,宋克也是这样。
跟反犬旁有点相似人是“豸(zhì)”,“豸”有两个意思:《说文》:“豸,兽,长脊,行豸豸然,故有所司杀形。”司杀之兽这是本义,后来多了一个引申义。《尔雅·释虫》:“足有谓之虫,无足谓之豸。”段玉裁解释说:“凡无足之虫体多长,如蛇蚓之类,正长脊义之引伸也”,长身无足之虫是引申义。小篆以前,侧视图只画两条腿,秦简多条腿。这是民间随意的写法,反而繁化了。
“豹”字,豸部,豹无疑是司杀之兽。请注意“豸”作为偏旁的写法,“豸”分上下两部分:上面是头部,下面是身体尾巴这条线,加上两只脚。
豸头一是用鸡头势,如皇象所书,或者用两撇一点飞带势,如王羲之、邓文原所书。至于下面身体、尾巴这条线,拉直就是一竖。两只脚拉直就是两横,竖横横,竖笔势移位。严格点说,不是竖横横,你看王羲之《豹奴帖》写法,不用直线用曲线,最后一笔还是用撇的。皇象用使,王羲之用转,顺时针转动属于钩裹势。
皇象《急就章》有很多关于动物的字,同部首的往往放在相近的位置,连续临写容易记住。
“豺”字,左可两边都讲过了,这里不重复。
这是“貍”字,一种小动物。有尖锐的牙齿,相当凶猛。邓文原写得很小心,左边的竖横横,第一横都不过一竖,这是因为原来笔画就不超越的。
“虎”,甲骨文有非常细致的描写,但这用来当作文字,自然是不行的,太繁琐了。简化后的写法,甲骨文、金文都有,大约包括虎头、虎身、虎爪和虎尾。小篆的“虎”,虎头很大,虎尾不见了。隶书加上了虎尾,下面变成“巾”,其实是两只脚和虎尾。甲骨文、金文是侧视的,而隶书是俯视的。四脚左右摊一,活老虎没有这样的姿势,我猜想大约是看了虎皮,改了笔画。
“虎”的草书非常简单,先来三横奋笔势,第三开收尾时,皇象有比较大的圆弧,你写得小一点,如高二适先生这样也可以。然后写三竖,不过次序交叉;左右中,这是马桩势。把两个笔势裹束在一起,“虎”字就出来了。
“鹿”这个字一直没怎么变化。到现在还有十一画,自成一个部首。最大的特征自然是头上有分枝的鹿角,然后是带有眼睛的鹿头。身体在甲骨文和金文中已经简化为乙字形,下面画出鹿脚和鹿蹄。小篆把鹿角省为一个山字形,隶书把鹿角和眼睛打通写。下面写一个比字形,其实就是鹿脚和鹿蹄。简言之,鹿角、带有眼睛的鹿头、鹿头、遍身和鹿蹄是组成“鹿”的四要素。西汉简牍写法既带有小篆的特点,又承秦隶而来:第一部分鹿角,草书写为横竖竖,好像草字头;中间部分鹿头和鹿身,简化为横撇,受小篆影响;下面部分鹿脚和鹿蹄,等于“比”字的草化。“比”字草化在22课中讲过。但“鹿”下面的“比”,左边少了一点,成为斫钩势了,右边是三角形玉函化势,省了一点,取势反而复杂了。裹束起来,就是皇象这样一个章草“鹿”字。今草把下面的“比”,写为一个连波势。这一来整个“鹿”字只有三个笔势,方便多了。
“鹿”部的字,有“尘”字。你看籀文,“尘”字有三个鹿,两个土。三表示多,三鹿那就是一群鹿,鹿群奔跑,扬起许多土,这就是“尘”。但这籀文实在太多笔画了,其实它已经省了鹿脚、鹿蹄。小篆把鹿脚、鹿蹄恢复,但省去一个土。西汉简牍有把三个鹿尽量简化,但这种简化不大成功,后来八分中,只写一个鹿一个土,直到现在。皇象写“尘”,上面的“鹿”两个鹿蹄各用一点。孙过庭把两个鹿蹄用三点表示,草书中两个部件重复,经常用三点表示。
“麗”,下面是“鹿”,上面是“丽”,丽是声旁。很多学者认为,“丽”是“麗”的古文写法,后来加“鹿”繁化。要注意的是,“丽”本义不是美丽,而是旅行。草化时,上面“丽”左右打通写。取横竖竖奋笔势移位,然后写两点羊角势。或先写横点点鸡头势,然后写中间两竖,竖笔势。下面的“鹿”省掉了草字头鹿角。智永墨迹本的“麗”,大圈怎样走很有争论。可看智永关中本,这拓本大圈没什么分歧。
“麗”还有两个很特殊的草书写法,等一下我放在思考题中。各位可以研究一下,大圈是怎么样的。
最后讲讲“四足而毛”的小动物,“鼠”。《说文》:“鼠,穴虫之总名也”,所以是一个部首。后来专指老鼠,徐锴说:“上象齿,下象腹爪尾”。甲骨文“鼠”中嘴巴旁边加三点,可能表示老鼠偷大米,或者把什么东西咬成碎屑,老鼠破坏性特强。楚简老鼠头强调尖利的鼠牙,小篆把鼠牙横放。秦简中鼠头、鼠身有几种写法,尚未固定下来。汉人简牍才把鼠头写为近于“臼”字形。“臼”字形草化,我在24课中详细讲过。草化方法有几种,最简单写法就是用三点替代,曹植《鹞雀赋》和王羲之《十七帖》,鼠头正是用三点。鼠身,流水坠简写法,是几字形凤翅势中加两横一竖。曹植写法,是凤翅势中加小字形顾盼势。王羲之略有变通,看上去是从左写到右,最后加两小点。不过拓本常有改动,未必可以全信。你照曹植先写外框凤翅,再写顾盼势,取势比较清楚。
今天讲到这里,下次继续,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