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谱【王建庄】
一般情况下，人一过六十，或者说进入花甲之年，说话办事都会流露出老年人的成熟淡定和不逾矩。不过，也有例外。我今天见的这位，差一岁不到八十，正是这个不伦不类的耄耋老头，见面后几句话把我说得大睁两眼、情绪起伏，如坠五里雾中……
刚从地插红薯芽回来，有人来找，来访者是同村比我年龄大的伏生，他身旁还跟着一个比他年龄大的陌生老汉。
进门后，他二人坐在了我递过去的小凳子上，但没有回我的招呼。那老汉精瘦脸上一双诡异的小眼足足盯了我半分钟。盯得我肚里直打小鼓……这位陌生的造访者，你说他是退休人员吧，两根断了的手指头，脚穿一双老式皮鞋，实在有点不像；你说他是农民吧，他头上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这是个什么人，他找我干什么？我动用我全部智慧使劲揣摩着此二人的来意……
当我还没猜出个所以然的时候，那老汉可能通过了对我的目光扫描。
“你二弟在英国吗？”
“是的。”
“他干什么工作？”
“自动化控制，机器人一类吧。”我如实回答。
“不是搞医学，那就好。”
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搞医学就不好？老汉的话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听说现在外国的疫情还很严重，我经过多次反复试验，研究成一个秘方，没病可预防，保证不得；有病二十天内保证治好。武汉的新冠疫情就是用我这个方子治好的。我把秘方给你兄弟，让他给我一些钱……”
啊一一哟！云里雾里的我总算一只脚挨到了地面，满腹疑窦随着一口长气呼了出来。原来这老汉是来推销配方的。紧接着老汉的活使我惊愕得至少两秒钟没有呼吸，在急速地眨了三次眼后，总算恢复了常态。我的经验告诉我，越是好吹大话、好说假话的人越是不怎么样的人，他们试图用大话、假话抬高自己蒙骗他人，却正好暴露了自己的底气不足和无知。老哥，你的话吹得也太大了，连医术高明的钟南山都没说过这样的话，你凭什么敢这样说？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也不枉我今天当你一回眼中的猎物。
“你的诊所在哪？”
“我没有诊所，谁找我给谁看。”
我明白了，这是个串江湖的游医。
“你凭什么说你的秘方治好了武汉疫情？”
“我的配方邮往雷神山医院、火神山医院，二十天后，武汉的疫情就控制住了。你说，这不是我的配方起了作用么？”
看着老汉那张黑干干布满皱纹的小脸，我真不忍心说出到嘴边的一句话：“老哥，你的联想力也太丰富了，你是不是觉得国家奖钟南山那五百万应该给你？”贪天之功为己有，你就不怕说大话闪了腰，放大屁砸坏脚后跟么！
刚开始听老汉讲，我真的有点感动。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关注国家大事，还这么劳心费神潜心研究，甭管有效没效，这种精神实属难得，不能不令人钦佩。但听着听着越听越不对劲，我的常识告诉我，这是个说话办事不靠谱的老头。当时武汉封城，调运急需物资都很困难，你邮的一封平信，会不会及时到达雷神山神二医院，还是两说。再退一步讲，就说你的配方有效，也需要评估、化验等一系列程序，总不能拿住方就煎药，人命关天开玩笑么？再说了，假如你的方子真有效，国家也一定会联系你奖励你。这么重大的事，难道是“你觉得”那么简单吗？再说了，你一没到过武汉疫情前线，二来我们这又没疫情，你拿什么反复试验，又何来研究成功？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哄三岁小孩吗？老头，你的演枝也太拙劣了，你不是想钱想疯了的大骗子，也是脑筋有问题的神经病！
“既然你说你的配方有神效，你为什么不去申请专利？”
“我计划去申请专利，但我又不想去。”
“为什么？”
“去年，不对，是前年，非州埃博拉病毒，我研究成功一个秘方，去国家专利局申报，专利局的人把我的方子给了支援非州的医生，医生用我的配方治好了疫情，国家奖了钱，他们几个人分了。为这事，我专门上告到了国务院……”
老汉越说越邪乎，我听得越来越反感。武汉疫情还没说清，又出来个非州埃博拉病毒，并且还说去国务院告状……看来，这个老头的确不是一个凡人，我把他想象成一个江湖骗子，倒真有点低估了人家。他的大吹大擂能跟当年把喜马拉雅山炸个大口子引进印度洋暖湿气流的牟其中和满嘴跑火车的特朗普相媲美。而日理万机的国务院真要接待这样的人，也的确够麻烦的……
也许，老头是个关注国家大事又爱动脑筋的人，总想一步登天一鸣惊人一夜暴富，但是，他的想法很不切实际，不折不扣的异想天开。在他的认知中，想过就认为做过，做过就等于成功，这种糟糕透顶又混乱不堪的逻辑思维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误区，一大悲哀。
事情到此，已没再谈下去的必要。一来我还要下地干活，二来我也再不想听他这些少米没盐的淡话。我起身准备送客，那老汉可能也意识到了什么，知趣地站了起来：“伏生，咱走吧。”
临出门时那老汉仍不忘告诫我：“你别忘了跟你兄弟说说。”
我说：“忘不了，我还准备跟很多人说。你就等着在家数钱吧。”
望着老汉一瘸一拐渐走渐远的背影，我心里感到又可笑，又可悲，继而泛上来一股莫名的苦涩……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把聪明才智用错了地方。
中午，我对老汉进行了调查核实，原来他是个木匠，因电刨锯断了两根手指头而被迫改行；后来跟人合伙承包工程，又因工地先后两次重大死亡事故，又不得不摘去工头的桂冠；临老不知何故又盯上了医药这个一本万利的行业……可惜哟，心比天高，志大才疏，至今两手攥着个空拳头……
人常说：苦干巧干能致富，胡丘日鬼自受贫。我想，如果老汉当木工当工头期间稳扎稳打，不要这么不靠谱，一定不会是今天这个状况。可是，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因果。
2021.04.19
【作者简介】：王建庄，网名高山，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