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敏热”背后
熟悉书法史的人都知道,狂草是难度最大且艺术境界最高的书体。狂草属于“小众”艺术,本质上是“远离实用性、注重艺术性”的,即虽难辨识,却可从笔法、结体、章法感受的线条艺术。相对于其它书体,人们对草书特别是狂草的认知程度是显著不足的。
什么样的作品才称得上真正的狂草作品呢?至少,一幅作品总体上的字法要符合草法的要求,才算名副其实的狂草作品。历史上的狂草大家张芝、张旭、怀素、黄庭坚、王铎、傅山等人的狂草作品,均系如此。需要指出的是,于右任创立的“标准草书”并非草法的惟一标准,否则,则会将草法简单化、模式化,从而制约草书的发展。正如李志敏所说:“于右任创草书之准则不无贡献。但标准一立,严守之而不区别法度与意象,势必难取变化莫测之乐而又千人一面之忧矣。”
20世纪书坛群英荟萃,涌现出一些以草书名世的书家,主要有于右任、毛润之、林散之、李志敏等。那么,这是否就意味着这些人均系狂草书家呢?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因为草书有章草、今草和狂草之别。如果从书法史的视角严格分析,20世纪“是否有”或“谁才是”真正的狂草大家,不能不说是一个困扰书法理论界的重要命题。
于右任书法
有人说,于右任是狂草大家,但其草书主要取法怀素《小草千字文》并融入章草的笔法,并未进入狂草领域,也非“引碑入草”,即使带有些许碑蕴,实属无心插柳,无意为之。更何况,与草书相比,他真正写得好的是楷书和行书,使之在充分运用碑之雄健笔法基础上,自觉融入草书之纵逸意蕴,可谓“引草入碑”也。
林散之书法
有人还说,林散之是狂草大家,但林书虽自成一体,却未超越小草范畴,更没有狂草的格局和气度,且在功力上还弱于右任、毛润之等人,也未触及到狂草境界。
毛润之书法
有人说,毛润之是狂草大家,如果仔细分析其所谓狂草作品会发现,这些作品虽有狂草之气局,但除了部分字是按草法书写,有相当部分却夹杂了行书甚或楷书结体,并不符合狂草总体上必须是按草法书写这一基本原则,所以,其书也并非纯粹的狂草。
李志敏:京都盛会漾英才,满堂书画见胸台。工力原从苦练得,风神必由博观来。腾骧墨彩随时代,澡雪精神知
20世纪中国书法史上,真正致力于狂草并创造出独特风貌者是李志敏,其与沈尹默合称“北大书法史上两巨匠”,与林散之并称“南林北李”,他走“纯草”路数,很少夹杂行书结体,是真正的狂草大家,填补了20世纪狂草史空白。近年来,当代书坛之所以掀起“李志敏热”,正源于其对狂草艺术的独创性探索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而人们对狂草的认知也进入了新阶段。系统梳理李志敏对狂草的贡献,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枯笔连绵”独树一帜,二是“散点书”丰富了草书的形式,三是“引碑入草”为草书发展提供了新思路。
李志敏自作诗《访曹雪芹旧居》:著书抗风轩,萧萧黄叶村。餐霞交贫贱,饮泉论假真。轩名知高节
李志敏的狂草作品分为两类,一类是“连绵体”,特别是其独特的“枯笔连绵”,历代书家鲜有触及。他在汲取前辈书家狂草精髓基础上,创造性地发展了“枯笔连绵”技法,并将其推向自由之境,其枯笔在连续中锋绞转之中而不散、不断、不弱,历代草书大家鲜有触及,可谓李先生“独门绝技”,凭此即值得在当代书法史上浓墨重彩。纵观千年书法史,狂草大师张旭、怀素、黄庭坚等,或许囿于当时纸张尺幅较小之限制,均没有大字书作,其狂草作品中虽也不时枯笔飞舞,却难见多字间的、大面积的“枯笔连绵”,多字连绵或“一笔书”基本是用匀称之墨来完成的,因为小字作品并不太需要使用更多的枯笔,《古诗四帖》、《自叙帖》等均是如此。后来写大字的王铎、傅山等在处理多字间的连绵时,也很少用“枯笔”这一高难度技法来实现。
李志敏《书论》语: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既是画理,又是书道。惟书道随物宛转,探妙于物,舍物之形...
另一类则是“散点书”,从书法史看,草书历来是连绵线的艺术,而李志敏在致力于“连绵体”探索的同时,也有另一种风貌的作品,即“点”的散步,每个线段都有“缩线变点”的趋势,整体看一幅作品就像是点的舞蹈,此类草书或可称“散点书”,这在中国草书史上绝无仅有,具有开创性。同时,为了避免点的增多阻碍笔势流动的快感,他还突破以往书家偏好单一取势的风格,在同一幅作品中,通过“横向取势”与“纵向取势”交替相映的字势变化,辅以“左高右低”与“左低右高”的字体姿态,实现空间的随性摆布和笔断意连,而对比、呼应、补救、依让等又多依靠多个字来整体促成,使全篇气势一气呵成,了无挂碍。
李志敏北京大学题匾额
李志敏的狂草书风是典型的“引碑入草”,他不仅率先提出了“引碑入草”的命题,还自觉对其进行了可贵探索,将北碑之雄强方笔和开阔圆笔,自然嵌入狂草创作之中,使之互通互融,亦方亦圆,方圆兼备,并注重“以势带形”、化线为点、疏密互补、结构天成,丰富了当代草书的形式和风貌。
李志敏狂草: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