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上海”的决绝离别

两个“小上海”的决绝离别
俞良华

每次连友聚会或翻看老照片,我总想起袁德成和倪爱梅两位早逝的同龄人。如果他们健在,也早已年过花甲,到了儿孙绕膝的人生阶段了。

袁德成

袁德成是我的同学,来自杨浦区本溪中学七二届。他在四班,我在五班。他的女班主任韩飙老师是我们共同的语文老师,对我们影响很大。1972年10月,我俩同一批来到黑龙江62团工程一连。因为有早我们到连队的上海老知青,因此我们这批人被唤作“小上海”。最初袁德成在瓦工班,我在锯工班,我应征入伍后,他调到木工班当木工。袁德成高大、壮实,平素话不多,干活是一把好手。倪爱梅来自凤城中学,同样也是我们那批分到工一连的28个“小上海”之一,她后来也调到了锯工班,在大锯上当锯工,我们一起抬过锯末。倪爱梅在女生中属高个,走路一晃一晃,干起活来喜欢将长辨子塞进工装帽里,她话不多,见熟人“呵呵”地笑。因我离开连队早,在连友们后来断断续续的叙说中,我才得知他们令人叹息和震惊的人生轨迹。

袁德成,1976年前后“投亲靠友”,落户湖北潜江胜利油田,做木模工,随后结婚生子。然天有不测风云,可能缘于劳累,他不久罹患了胃癌。按说此病还有治,可是在上世纪90年代,工作单位在外地,医保条件的限制,家庭生活的窘迫,这些每时每刻都在吞噬着他的心境。出于无望,也不希望拖累家庭,在百般纠结中采取了下策:竟亲手割断了自己的静脉,决绝离世,沧然撒手,年仅42岁。据他母亲事后说,他离去的那天,家里都觉得奇怪,他比平常静寂了许多。诧异间,只见袁德成的鲜血已从门缝下汩汩涌出,场面十分惨烈。

前右为倪爱梅

倪爱梅,“大返城”前夕的1978年,她“曲线回沪”,嫁到由上海开发建设的江苏沛县境内的大屯煤矿。这一运作,实际上冥冥之中悲剧已铸成。仅过了几个月,按有关文件精神,1979年开始大批知识青年可以因顶替、病退、困退等返城。倪爱梅得到这一信息,加上邂逅过去的连友,心中那个悔啊,实在无可名状。虽然她做了一些补救,比如到父亲单位谈顶替,因种种因素皆无功而返,还与家人发生了磕碰,加上原来的婚姻基础不牢等缘故,她万念俱灰,对迟来的春天已无留恋之意。

在杨浦区控江一村老公房的门框上,她想解除黑暗、潮湿冰冷对她的精神折磨,于是有了第一次的遗弃生命的举动。虽被家人及时解救,但远离折磨的念想从此植下,并最终在自己大屯煤矿的家得以实现。比起袁德成,倪爱梅更年轻,年仅二十五六岁。

未曾经过,不会懂得。在“文革”达到高潮的上山下乡运动,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轨迹,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人生形态。每个人生命里都会有一些伤痕残存着,它们像魔鬼一样缠绕着我们的心。我在想,抛开个人遭遇的坎坷和苦难的具体情况不谈,袁德成、倪爱梅他俩用这样的决绝方式弃舍人世,且又如此色彩浓烈,大开大合,令熟识他俩的人意想不到,唏嘘叹惋。

至今,我仍时时呼唤他俩的名字,甚至在心里泪流满面。这其中既有对英年早逝连友的缅怀,也包含着对自己青春的追念,更是对一个远去的风雪北大荒时代的由衷感慨!

黑土地上的青春印记
俞良华

在祖国东北边陲那片广袤而神奇的黑土地上,1968年起,京、津、沪、杭及黑龙江本省50余万知青来到这里,他们风餐露宿,披荆斩棘,前赴后继,垦荒建场,以青春和热血开发建设5万多平方公里的漠漠荒原,写下了可歌可泣的动人篇章,无论欢笑与泪水,豪情与苦涩,每个人都在这里留下了难以忘怀的点点印记,珍藏着那一段段闪烁着理想光芒的足迹……

来北大荒后的第一个夏天。在武装排后面的小树林留个影寄回上海,报个平安。

穿上母亲手工缝制的的确良短衬衫及卡其布裤子,足蹬回力球鞋,在当时62团最“繁华”的地段――商店门口,汽车和马车交织在一起。

工程连,顾名思义,就是搞建筑、造房子的 ,主体是泥瓦工。我分在木工排锯工班,干的是大锯活,当时还有北京知青樊建新、天津知青米宝泉、上海知青夏金娣、复员军人王华芝等,后来又来了上海知青倪爱梅、张锡珠及下放干部老尹等。相比较,当时小锯力量更强些,上海知青严安民、齐市知青张龙江、后来的天津知青李仁来、上海知青储剑虹及老职工老周等,都是干活的好手。我在大锯当的是下手,抬木头,固定木头,倒倒锯末,修锯、设备维修之类的技术活自有徐楚、王礼民等老知青及老许师傅等人掌控着。很多年后我还在想,以当时这恶劣、简陋的作业条件,锯工班的安全事故却很少,起码我在的时候就没有看到过血淋淋的场面,这跟大家苦干加巧干的认真态度分不开,也是运气使然,多少令人有些不可思议!

在大锯旁。

与老职工高建中(左)、许树伟(右)。

新跑锯旁:与王礼民(左)、严安民(右),背景是锯工班作业休息、烤火的小屋。

与米宝泉(前右)、徐楚(后左)、李仁来(后右)。

锯工班合影。后排:张龙江、储剑虹、徐楚、严安民、楚英魁、俞良华;中排:倪爱琴、王益明、夏金娣;前排:王礼民、邓克强、米宝泉、季赞东(宣传队天津知青)。

前排在起:傅伟良、胡昆明、刘博华、钱龙海;后排左起:俞良华、严安民、陈贤华、赵志平、刘炳沿。

连队男女篮合影。

激战正酣。

与严安民(前左)、顾义章(后左)、刘炳沿(后右)在新建的宿舍前。

我们这一批知青虽然当时只有17、18岁,干归楞、抬原木等强体力活还有点疵牙裂嘴,脚抖步摇,但也应承认,这同时,也锻炼了自已的心智,强健了自己的体魄,为以后的社会实践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们并不想对当年的知青运动评头论足。作为当事人,我们只是对自己的经历实话实说,不美化,不抱怨,不添油加醋,不断章取义。我们只是希望在晚年生活中,能有半个多世纪一路携手走来、相识相知的兵团战友,经常在身旁交流互动,抱团取暖,抚慰我们的心灵,滋润我们的情感,召唤我们以“工一连”的名义重新出发。


文章来源:兵团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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