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保故事｜李大勤、谢颖莹：丹巴县的语保达人

拉尔吾加先生——一位纯粹、全能的发音人，一位热爱丹巴嘉绒藏族文化的“革什扎老头”，他对语言文化保护的热忱之心令人感怀不已！凡是到丹巴做民族语言语保工作的人，大都得到过他真诚、善意的支持和帮助。

一  尽职尽责、吃苦耐劳的发音人

2018年7月4日下午，在丹巴县民宗局领导的引荐下，团队一行人见到了体格健壮、身姿挺拔的拉尔吾加先生。一番交谈后，得知拉尔吾加先生一直热心于保护本民族语言和文化，一行人欢喜不已。

确定拉尔吾加先生为“四川尔龚语丹巴方言”课题的发音人后，第二天我们便带领团队成员开始在宾馆中进行记音工作，休息之余也开始联系民宗局领导帮忙寻找摄录场所。令人失望的是，从县电视台到个人摄录棚再到宾馆房间，均因种种原因总无法达到摄录要求。在大家有些不知所措之时，拉尔吾加先生意外地提出，可以把自己工作的地方让给我们摄录。但由于靠近街道，白天街道上嘈杂的声音不断，拉尔吾加先生便主动提出可以在晚上录制。由于白天实在嘈杂，只能下午记音，晚上10：30到凌晨1：30再进行摄录。更令人烦心的是，晚上有时会下雨，雨水打在铁皮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又成了影响摄录的噪音，大家又开始想方设法往门上加棉被隔离噪音，与噪音的大作战也成了大家苦中作乐的方式。

每次记音前，拉尔吾加先生都会在语保手册上提前标注好藏语。20多个夜晚的摄录，拉尔吾加先生眼睛充血、嗓子上火，也从未抱怨过苦和累。拉尔吾加先生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及保护和传承本民族语言的热忱激励着大家，使得整个记音、摄录工作得以高质量地按时顺利完成。

二  保护传统、热爱文化的传承者

休息、散步时间是大家了解拉尔吾加先生的最佳时刻。通过拉尔吾加先生的讲述我们得知，他于1963年2月出生在丹巴县革什扎乡瓦足村，是一名土生土长、热爱本民族文化的“革什扎老头”。

1983年7月从康定师范学校藏文班毕业后，拉尔吾加先生被分配到丹巴县内偏远的丹东乡小学工作。当时的丹东乡不通公路，没有电，每天夜晚村民们围着篝火，一起跳锅庄、唱山歌，则是生活难得的调剂。看着唱歌跳舞的村民们，拉尔吾加先生这位有心人开始留意歌声背后的歌词，得知这些歌词并没有书面记载，只是通过口口相传才得以不断传承；也就因此，好多类似的歌谣因此丢失，让人惋惜不止。拉尔吾加先生突发奇想，何不用藏文、汉文来搜集、记录类似的歌谣俚语呢？

在贸易小组购买了一支钢笔和一个笔记本后，他郑重其事地开启了单枪匹马式的母语文化保护征程。当时，格式扎唱山歌最厉害的是呷太的阿奶。每天下班后，拉尔吾加先生便和这位已年过八旬、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记录锅庄、山歌的歌词。1984年，得知丹巴县相关机构要收集民间文化并编写成集，拉尔吾加先生便主动将在丹东乡搜集的手稿提供给了县文化馆，还得到了馆长的鼓励：“小伙子，你是有心人，但愿你能持之以恒。”

此后，拉尔吾加先生也用实际行动践行着“持之以恒”。他先从自己的家乡革什扎沟开始收集，然后拓展到其村镇。拉尔吾加先生说：“搜集民间文化，最难的是要过语言关。丹巴县内藏语方言多，光懂藏汉双语还不行，必须要懂当地方言才行。懂民间文化的多为老人，他们只能用当地方言讲述。”在革什扎沟搜集民间文化，对母语者拉尔吾加先生来说是得心应手。民间艺人用革什扎话讲述民间文化，拉尔吾加先生就马上用汉语或藏语记录，间或用图示法标注。晚上回到工作的地方继续挑灯夜战，整理白天记录的内容，生怕过个三两天，忘记民间艺人讲的内容。在搜集县内其它沟民间文化时，拉尔吾加先生则找上精通当地方言的双语人帮助翻译，一起完成搜集、记录工作。上世纪90年代末的一天，时任县文化馆长桑根亲自将他自己搜集的《巴底锅庄词》藏文书稿交给拉尔吾加先生说：“小伙子，我没精力了，你在空闲时整理出来，以便传承下去。”

有了两位文化馆长的鼓励，加之自己的热爱，拉尔吾加先生从未放下传承民间文化这份事业。他搜集了十余万字的民间故事，数百首的锅庄、山歌、情歌词，还有民间说辞等，在此基础上，拉尔吾加先生申报主持了“丹巴嘉绒文化地方教材研发”“丹巴嘉绒文化资源调查”课题；在成都市成华区教育局的帮助下，开辟了“丹巴嘉绒文化”地方教材（即小学四至六年级三册，初中全一册），教材在全县中小学试用；2019年在县教育和体育局的支持下编印了二十余万字的《丹巴故事》，作为县内中小学生的课外读物之一。此外，他还发表过《墨尔山天然自生塔》《嘉绒西藏的古碉堡》《嘉绒西藏的弓剑舞》《丹巴风情两则》《丹巴县高中阶段教育发展调研报告》等文章，用亲身经历向我们诉说了一场和时间赛跑的传承故事。

尔龚语丹巴方言课题组成员与拉尔吾加先生（左三）

一起体验当地文化

三  尽心尽力、热情好客的语保人

工作之余，拉尔吾加先生热情地带大家体验当地生活。给我们介绍山川河流的历史；一起跳锅庄、品尝当地的美食；邀请我们参加女儿的婚礼。工作结束后，更是变身专业导游、摄影师，带大家前往老家的“生态庄园”，领略自然风光。拉尔吾加先生的住处依山傍水，在房间里就能听到林间鸟儿的欢鸣和潺潺的流水声，在房顶能看到远处的古堡碉楼，真是一处天人合一的生态居所。大家还有幸品尝了家酿的青稞酒、装有酥油的“克拉馍馍”、美味的藏香猪……这位热心的向导，引领大家在生活中更好地理解其语言之妙，感悟其文化之深远。

在保护、传承民间文化之路上，拉尔吾加先生有收获，也有遗憾。他曾感慨道：“我虽然已是奔六之人了，但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我将继续搜集和整理好口口相传的丹巴民间文化，因为时不我待啊！”我们语言保护之路又何尝不是呢！拉尔吾加先生坚持不懈、甘于付出的精神也时刻激励着一代代人为语言保护事业贡献出源源不断的力量！

作

者

介

绍

李大勤，中国传媒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民族语言学会常务理事，汉藏语言文化专业委员会常务副主任；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核心专家组成员，藏羌语项目组负责人；“十三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中国濒危语言志丛书”民族语言系列主编之一。

谢颖莹，中国传媒大学博士，合著有《西藏察隅松林语》。

李大勤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