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书吧 | 《理水》：人性与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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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年代感的好书推荐—

今日书评人

李永斌

欢丨迎丨光丨临

《理水》：人性与太阳

鲁迅写作《故事新编》之《理水》时是1935年11月，距离这位伟大的文学家逝世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不知道鲁迅写作本篇时的心情到底如何，因为从整篇文章中我们看到了极度复杂的情绪表现，有讽刺、有幽默、有推崇、有无奈、有愤懑、有喜悦、有强烈谴责、也有欣慰认可。当然，这些不一样的态度对应的都是不一样的人物，就像锅里面炒了两个豆，一个红豆一个绿豆，谁红谁绿立马就能辨别出来。

开篇第一个热闹的场面便是在“文化山”上开party的全国著名学者们，他们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对着接替父亲鲧治水的大禹评头论足。这里暗指的是一九三二年十月北平文教界江瀚、刘复、徐炳昶、马衡等三十余人向国民党政府建议明定北平为“文化城”一事。文中这些鲁迅笔下的学者们也一样，全国各地百姓早已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大禹临危受命去理水，而这些学者仍然可以站在文化山上高谈阔论，是缘于“奇肱国”正源源不断地向他们提供食量，使他们可以继续研究所谓的“爱国”（卖国）学问，这里的“奇肱国”虽然引自《山海经·海外西经》：“奇肱之国，在其北，其人一臂三目，有阴有阳，乘文马。”但我看来，鲁迅应该是暗指那些帝国主义国家及其走狗们，“车上插一张旗，画着一个黄圆圈在发毫光。”这不正像日本岛国的膏药旗吗？再听他们在叽里咕噜讲些什么就更清楚了：

“古貌林！”

“好杜有图！”

“古鲁几哩……”

“O．K！”

这段西洋语的对话描写就更加直白，不是暗指，而是赤裸裸的明指了。

“禹来治水，一定不成功，如果他是鲧的儿子的话，”一个拿拄杖的学者说，“我曾经搜集了许多王公大臣和豪富人家的家谱，很下过一番研究工夫，得到一个结论：阔人的子孙都是阔人，坏人的子孙都是坏人——这就叫作'遗传’。所以，鲧不成功，他的儿子禹一定也不会成功，因为愚人是生不出聪明人来的！”

这个拿拄杖的学者，是暗指“优生学家”潘光旦。潘光旦曾根据一些官僚地主家族的家谱来解释遗传，他的这种“学说”和欧美某些资产阶级学者关于人种的“学说”是同一类歪门邪道。

那个被“乡下人”气得面红耳赤的鸟头先生，是暗指考据学家顾颉刚，他曾根据《说文解字》对“鲧”字和“禹”字做过解释，说鲧是鱼，禹是蜥蜴之类的虫，而“鸟头先生”这名字鲁迅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是仿造顾颉刚据《说文解字》来取：顾字从页雇声，雇是鸟名，页本义是头，顾名：“鸟头先生”。

其中和“鸟头先生”争论到面红耳赤，严重到要去法庭解决的乡下人其实倒有些鲁迅本人的影子。顾颉刚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和一封误会信的缘故，于1927年7月24日致信鲁迅：“拟于九月中回粤提起诉讼，听候法律解决”，请鲁迅“暂勿离粤，以俟开审”——这段改编在文中“你竟这样的侮辱我！说我不是人！我要和你到皋陶大人那里去法律解决！如果我真的不是人，我情愿大辟——就是杀头呀，你懂了没有？要不然，你是应该反坐的。你等着罢，不要动，等我吃完了炒面。”

当然后来顾颉刚也没有真的告鲁迅，而鲁迅也和那个乡下人一样，不屑一顾地自动离开，将事件泰然处之，表现出了面对无理取闹之人的嗤之以鼻以及大无畏精神。

接下来的文字，鲁迅用来继续他的暗指和调侃讽刺，譬如“八字胡的伏羲朝小品文学家”就是指在当时主张“闲散语录体小品文”的林语堂，鲁迅曾经公开谴责过这种闲散文人的做派。

一波小丑退场，另一波小丑登台，朝中来勘察治水工作的大员们坐船来了。“第二天，说是因为路上劳顿，不办公，也不见客；第三天是学者们公请在最高峰上赏偃盖古松，下半天又同往山背后钓黄鳝，一直玩到黄昏。第四天，说是因为考察劳顿了，不办公，也不见客；第五天的午后，就传见下民的代表。”

多么有趣的官僚享乐敷衍主义！真真笑死个人。

而作为主角的大禹在鲁迅的笔下却是着墨最少的，虽轻描淡写，但在这群小丑的衬托下反而显得愈加高大伟岸，比着重对他浓墨重笔的效果要好上几百倍，这里不得不佩服鲁迅先生的用笔之妙。

文中自诩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满腹经纶的老学究们，脑满肥肠的腐败的胖官员们，只会听从安排疲于应酬的皋陶，自私且直肠子敢于实话实说的禹太太，就连老态龙钟渐渐步入迂腐状态的古圣贤舜爷都成了陪衬大禹的绿叶，甚至成了对立面，只有大禹这个话语不多、只知埋头苦干的实干家的形象光辉地矗立在整幅篇章中，让人可敬可佩。

一群小丑遇上了一个英雄，好像一团阴霾遇上了一轮太阳，瞬间黯然失色，悄然退场，人性和太阳都是不可直视的，只不过一个太扎心，一个太耀眼罢了。

刊发于2021.7.8《劳动时报》

推荐书名：《故事新编》

篇名：《理水》

作者：鲁迅

书评人简介

笑李，本名李永斌，1987年1月1日出生，山东省泰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宁阳县作家协会理事，泰安市戏剧家协会会员，《作家故事》《唯美文精选》编委。作品多次获奖并入选各种国家级出版社出版图书。文学观:走别人走过的路，无异于撞豆腐自杀，撞不死也要被别人笑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