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众家 第83期】（笔叙亲情）没把婆婆当妈看
没把婆婆当妈看
自小到大，我对乡下人一直有着很深的偏见，发誓将来找老公绝不找农村出身的。没想到事与愿违，缘分中的老公偏偏就是农村出身的。
结婚前，随老公去农村拜访未来的婆婆，准婆婆留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那天，婆婆听说我要来，早早招呼已出嫁的大姑姐放下家里的活计，回家帮着宰鸡、擀蒿子面。等我们到家，还没喘口气，婆婆已麻利地端来了满满两碗早已炖好的鸡肉让我们吃。当时，我挺感动，但看着一旁看新鲜的大姑姐和小叔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吃独食，便说：“伯母，我不饿，等面下好了大家一起吃。”婆婆立即着急说：“这只鸡是专门给你们宰的，他们在家老吃，你别管他们先吃肉，不吃就是嫌弃伯母煮的不香，一会面下好了可以少吃些。”看婆婆说得挺真诚，又不想扫老人家的兴，我只好硬着头皮，拿起筷子夹起一只鸡大腿准备消灭，那知筷子没夹好，啪嗒一下，肉滚滚的鸡大腿不偏不倚，正好滚到了一旁凑热闹的小叔子脚边，已和大姑姐准备去下面的婆婆，看到这一幕，马上又折身过来，弯腰拾起了地上的鸡大腿，我红着脸局促不安地连忙说：“伯母，真不好意思，筷子没夹实，掉了。”原想婆婆会说：“没关系，脏了就扔了。”可是出我意料的是，婆婆却说：“不妨事，开水洗洗还能吃。”我一下惊得睁大了眼睛，老公看我神情不对，马上笑着补说：“我妈的意思是洗洗她吃，不是让你吃，看把你紧张的。”婆婆一下反应过来，随即也附和着说：“没说你，你吃你的，地上又没啥毒，这么大个鸡腿扔了可惜，一会开水冲洗干净了我吃，我身体好，胃好，没啥事。”说完，拿着鸡大腿下面去了。此时的我，看着眼前的那一大碗鸡肉，竟一点食欲没有。
此后，我们每次去婆婆家，都是匆匆去匆匆回，再没留宿吃过饭。婚后半年，老公一直念叨着想尽尽孝心，让从没住过楼房的婆婆来我们家住上一宿，为了让老公心情舒畅，更好地爱我，我抑制了心中的一百二十个不悦，趁老公不在家，主动给婆婆打了个电话，邀请婆婆周末到我们小家转转，婆婆很高兴地答应了。想给老公一个惊喜，我一直封锁着这条消息。一个周末，我打扫完卫生，吩咐老公出去买些菜肉回来中午吃，老公很懒散地说：“别买了，还是象往日周末一样，上你妈家去吃。”我很坚决地说：“这周不去了，昨天买了本菜谱，今天学做两样。”老公惊讶地看着我说：“没发烧吧，我怎么感觉你像忽悠人似的？”我立马将老公推到门口说：“叫你去买你就买，说那么多废话干嘛。”老公疑惑地拿着我递给他的菜单走了。觉着婆婆快来了，我赶快淘米做饭。果不其然，老公菜还没买回来，婆婆左手提着一只已经宰好的鸡，右手提着一包烙馍馍推门进来了。我接过婆婆手里的东西放下，忙给婆婆提了双拖鞋说：“妈，地毯刚吸，你把拖鞋穿上吧。”婆婆看了我一眼说：“昨天才洗的脚，不用穿了吧。”说完，穿着鞋满屋子开始转悠。这一细节，立时惹得我很不舒服，便不再搭理她，转身到厨房忙去了。满屋子没找到儿子的婆婆，转悠到厨房后问我说：“军子干什么去了，不知道我来吗？”我抑制着心中的不快，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说：“买菜去了，我没告诉他你要来，想给他个惊喜。”听我说这话，婆婆立即高兴地说：“那我帮你做饭吧。”我忙说：“我们用的是煤气灶，你不会使，还是客厅看电视吧，今天的饭菜我做，你别操心了。”见我使她，婆婆便知趣地走到客厅，电视还没打开，老公买菜回来了，一眼看到他妈坐在客厅里，忍不住激动地大喊了声妈。
下午，我陪婆婆逛街，逛到最后给买了件八十块钱的衣服，婆婆兴奋的有些不知所措。说实话，给我妈买衣服从来没下过一百元。晚上吃饭时，婆婆一个劲地向儿子炫耀着我给买的新衣服。看老公瞅我的眼神，我知道他很满意。陪婆婆拉家常聊到九点钟左右，看婆婆似乎有些困，我便悄悄跟老公说：“你妈在家洗次澡不容易，难得来我家一趟，你去劝她洗个澡，我若说让去洗澡，恐怕你妈会多心，说我嫌弃她，你是儿子，你去说。”老公很听话地去了，我忙到卫生间放热水。水放好，等了一会儿，不见婆婆来，我只好走出卫生间，刚想对婆婆说：“水放好了，可以洗了。”老公过来一把拉我到卧室说：“我妈说，昨天你给打完电话后，她在家烧了一盆水，头脚身上都擦着洗了，不脏。”我立即不高兴地说：“那能洗干净吗？你妈真不讲卫生。”看老公瞬时阴了脸，感觉话说错了，于是，我马上又改口说：“我是好心，想让你妈洗个热水澡舒服舒服，既然她不想洗，那就算了，你可别误会。”老公立即拥着我说：“你能背着我，叫我妈来我们小家住一宿，我已经很高兴了，那能生你的气。”说完，老公到客厅陪他妈继续聊天去了，我径直走到客房，速速将客房床上的新被子收拾到柜子里，然后慌忙拿出老公住单身时的被子、枕头，像做贼似重新放到床上，床单也是随便找了条洗干净的就地一铺。做完这一切，我心虚地走到客厅对谈兴正浓的婆婆说：“妈，我累了，先休息了，你一会到客房睡吧，被子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婆婆似乎很满意，便笑着说：“我和军子正说家里事呢，你瞌睡了就睡去吧。”
躺在自己温馨的小床上，我心里一直在嘀咕着：“要是我妈来，我会这么做吗？”
不知为什么，婆婆走后的那天下午，鬼使神差，我背着老公扔掉了婆婆用过的所有碗筷，用消毒液将婆婆盖过的单子、被套洗了一遍又一遍。虽然我也知道婆婆啥病没有。
婆婆再来我们家，是我生完女儿一个月后。月子里我坚持让我妈来伺候我，并显得很替婆婆着想地跟老公说：“你弟上学要吃饭，你家的鸡猪要喂，那一大家人，离了你妈行吗？我妈闲也是闲着，让她来吧。”老公听后，立即傻了吧唧地笑着说：“你真是我妈的好儿媳，我的好老婆啊！”事实上，我从心底就不愿让婆婆来伺候我，总觉得她是农村人，不讲卫生，不是我亲妈，伺候我肯定不会实心实意。
没想到，一月过后，妈妈心脏有些不适，老公不巧又被单位派出公差几天，不得已我们叫了婆婆来。婆婆来的那天，我妈把该注意的事项一一叮嘱完，才安心离去。我本就对婆婆有着偏见，所以，没啥事多余的一句话不说。伺候我吃完饭，洗完尿疖子的婆婆，实在闷得慌，便满屋子找活干。擦洗瓶瓶罐罐呀，本就很干净的地毯，不厌其烦地再拾掇一遍，我看着心烦，便劝婆婆到楼下转转，婆婆却说：“你们邻居我一个都不认识，算了，还是呆在家里干活吧。”我索性也就不再管她，反正不是我妈，随她。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一直深深盘踞在我心中。婆婆伺候我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吃过晚饭，感觉热我便从冰箱拿了个苹果，削掉皮自顾吃起来，婆婆看到了，提醒我说：“太凉，吃了对胃不好。”我马上不懈一顾地说：“你没念过书，你不知道，苹果的营养价值很高，吃了对人只能有好处，没有坏处，这跟凉热没关系。”婆婆被我教导的没了话说，只好看孙子去了。可是没想到的是，吃完苹果没过半个小时，我的胃突然像翻江倒海一样，呕吐不止。婆婆惊得倒水也不是了，找药也不是了。我只顾哇哇地吐着，吐到最后人就跟虚脱了似的，浑身无力，婆婆让我给我妈打电话，我考虑了一下说：“我妈心脏不好，天黑夜深的，还是别惊动她，我吃点药休息一会或许就好了。”婆婆哄睡了孩子，一直眼巴巴坐在我床边，一会儿摸摸我的头，一会儿劝我喝点热开水，说是多喝水防虚脱，对刚吐空的胃有好处。吐得一塌糊涂的我，此刻对婆婆的话是言听计从，觉得婆婆的土办法或许有用。吃了点药，我眯眯糊糊地睡着了，一觉睡醒后已是凌晨两点多了，一睁眼发现婆婆怀里抱着已熟睡的女儿，眼睛红红地盯着我直发呆，见我醒了她立即轻轻将孩子放到一边，然后倒来一杯热开水，手拿着一盒药说：“你睡着后，我把你的邻居从一楼问到六楼，看谁家有医生能看你的病，正好六楼的那家女人是个医生，她听说了你的情况，说是热热吃了凉苹果引发的胃病，给了我这盒药，说是你醒了后，吃三片病就好。”听完婆婆的话，我的眼眶突然发酸，伸手接过婆婆手中的药仔细看了下说明，一仰头吃下了三片药。婆婆见我吃下，马上高兴地坐到我身边说：“你吃了药，我就放心了，今晚你好好睡一夜，孩子晚上饿了，我给冲奶粉喝。”凝视着婆婆，此刻，我心中固有的那种偏见似乎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了。我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将脸扭到枕头一边。心底不停地问着自己：从没出过门，大字不识一个的婆婆，在我生病的那一刻，黑灯瞎火的，是怎样深一脚浅一脚从一楼问到六楼的？是什么力量，迫使婆婆做出那样的壮举？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母爱。
可是，一直以来我却没把婆婆当妈看。
注：该篇散文《黄河文学》2009年第4期发表，《读者原创版》2009年第6期转载。
鲁兴华，青铜峡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青铜峡市政协委员，吴忠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宁夏文学院签约作家，宁夏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七届作家班学员。现在青铜峡市文化馆创研室工作。致力于文学创作以来，在《读者》《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集》《中国戏曲之家》《安徽文学》《朔方》《黄河文学》等刊物上发表作品约计150万字，已出版《“骆驼”的罗曼史》《为你开门》两部文学作品集。2009年5月，小说《画殇》荣获第二届“新视野”杯全国文学征文大赛三等奖；2009年10月，散文《没把婆婆当妈看》，被中国散文学会评为“2009中国百篇散文奖”；2010年10月，小说《一只羊的独白》荣获“《小说选刊》首届全国小说笔会短篇小说三等奖”；2011年10月，小说《一只羊的独白》荣获第20届全国“梁斌小说奖”短篇小说二等奖；2014年11月，小说《旅途》，荣获第23届全国“梁斌小说奖”短篇小说优秀奖。
《文艺众家》公众平台
注意事项：稿件要自行编辑好以word文件形式投入信箱，作者简介及联系方式附在稿件后即可，莫要单独发，作者照片直接发邮箱。投稿后请务必加主编微信：139104203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