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散文】陈春花:永续的变化本身就是永续的存在

导读:变化就是一种不断呈现的“惊讶”,而真正的惊喜和智慧,归结为一句话就是,永续的变化本身就是永续的存在,也因此丰富了人生。

本文由 陈春花老师 朗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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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伊斯坦布尔飞往伊兹密尔,为了去看米利都和以弗所。从飞机上下来,爱琴海的味道扑面而来,街道上满是高大的棕榈树,炎热弥漫在四周,也许因此,街上很少有行人。放好行李,在酒店对面吃了些东西,于老师下午的课程开始,这一次是讲“希腊的哲学与精神”。于老师帮我们梳理脉络与知识点,几个人散坐在房间的地毯上、沙发上,安静地听于老师的讲解。

不知道为什么,希腊哲学总是给我一种“快乐”的感觉。泰勒斯的逻辑,超然于外;色诺芬尼的讽刺,超然于神;苏格拉底的自在对话,超然于自我;柏拉图的“理想”,超然于存在;亚里士多德的“政治”,超然于教学;甚至荷马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也超然于神话…

这种“快乐”算不算是哲学本身的精髓呢?

从知识的视角,任何文化传统都有理念的成分,在表达理念时,如果使用象征手法,就是艺术、文学与宗教;如果诉诸纯粹思维,以概念来清晰呈现,这就是哲学了。此时听“希腊哲学”课,联想到哲学本身的定义,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希腊哲学给我“快乐”的感觉,因为在两千多年前的希腊,哲人们在纯粹思维中,只是想用概念把认知清晰地呈现出来。这份纯粹的思维与认知,纯粹的逻辑与推演,把神域人化,把世间神化,把现实想象化,把生活理想化。这种纯粹让一切都是单纯的存在,都是鲜活的存在,由此构成了哲学的丰盛。这应该是19世纪的尼采颂赞哲学是“快乐的智慧”的根源吧。

“哲学”(Philosophy)这个词源于希腊语中的“Philia”和“Sophia”,是由这两个词组合而成的,意思是“爱智”。记得学习哲学时,老师专门解释哲学的“爱”,是“友爱”之意,这种爱是温和而理性的,是相互欣赏与尊重,是彼此砥砺、共生进步的,哲学于我们的意义,是“友爱”的过程。

不过,希腊人的说法是“哲学起源于惊讶”,我觉得这个诠释同样贴切,变化就是一种不断呈现的“惊讶”,而真正的惊喜和智慧,归结为一句话就是,永续的变化本身就是永续的存在,也因此丰富了人生。

希腊哲学有着一种独特的美,正如基托在《希腊人》中描写的那样:

希腊艺术的伟大——让我们在最广泛的意义上使用这个词——就在于它完全调和了两种经常相反的原则:一方面是节制、明晰及心灵深处的的严肃;另一方面则是才华横溢、想象和热情······希腊艺术,无论是帕特农神庙(Parthenon)埃斯库勒斯的一出戏剧、柏拉图的一篇对话、一件陶器上的绘画,还是修昔底德的一段复杂分析,与理智主义相随的却是一种活力与热情,这种活力与热情是压倒一切的,因为他们在理智上是如此有节制。

这就是希腊哲学带给我的“快乐”,脱离了干瘪的逻辑、枯燥的说教,而是丰盈的修辞、真正的慈悲。希腊哲学不热衷于论证,不热衷于驳倒你,而是设法增进你的思考与经验,让你进入一场思辨的盛宴,收获你自己的愉悦,打破你自己的壁垒。

我算是一个做学问研究的人,对照希腊哲学,总是觉得现在所做的学问太干枯无味了。我们几乎把一切“学问”都“科学化”,很多领域,甚至包括哲学都已经简化为逻辑和论点批判,简化为“解构”,把一切变得太“严肃”,严肃到成为所谓“专业与规范”,成为一门又门“内行人”和“专家”的职业。

它不再属于我们的生活与生命,因为它是一种“专业技术”,再加上学术等级和学术派系,甚至呈现出一种排斥他人的自命不凡感,不屑于绝大多数人的关切,更强调自治而脱离生活与现实。

有时候我们打趣说,苏格拉底从未发表过什么论文,然而,他却成了哲学家们的灵感和典范,柏拉图会些什么呢,亚里士多德又如何去辅导亚历山大呢,更不要说后人几千年的思辨与省察了。

在阅读与苏格拉底相关的文字时,我感觉他的对话充满了俏皮话,挑战与反问,甚至是自相矛盾、难以忍受。但是即使今天,你依然可以通过阅读感受到他闪烁的眼神和动人的言辞,他所追问的话颢以及获得对话时的快乐。

无论过去与现在,苏格拉底悖论都是一个悖论,后来哲学中的困惑及力量,也都源自这个矛盾的人。

事实上,他认为“定义”是充分必要条件,能够涵盖但不排除每一个适当的实例,但是他自己却更善于提出巧妙的反例和机智的反驳,常常在驳倒对方的时候又会讲述一个神话或者寓言,虚构一个故事。

在他那里,形式世界、真实存在的世界,逃离洞穴、正直的理想、灵魂不朽等都融合在一起,他总是即问即答,没有什么仔细推敲的理论论,却引发你的思考,帮助你得出结论。他最终放弃出逃的机会,选择饮下毒药而死,让其哲学与其生命融合在一起,给自己确立起一个永恒的历史地位。(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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