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工场·中篇小说」王润民|西部烟云(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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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PPY NEW YEAR

西部烟云(上)
一九六零年春,母亲拉扯着我们四个不谙人事的孩子从西藏乘坐汽车中转到了兰州火车站。我排行老大,当时八岁的我是家里面唯一的男孩,下面还有三个妮子,最小的三妹兰云还不满一岁。此时,新中国正处于最艰难困苦时期,说实话,确实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兰州火车站候车大厅内熙熙攘攘,街头上人流如织,多数均是衣衫褴褛与面黄肌瘦的人。候车厅里,大妹梦玉和二妹兰玉坐在椅子上啃吃着母亲买来的杂面饼子,不料却被一个壮年汉子一把抢了去。瞬间,他狗急跳墙、闪电般的越过那扇敞开的大窗户逃之夭夭。两个妹妹惊魂未定,仅能咧着嘴嚎啕大哭。嚎啕声引起了母亲的警觉,急忙从大门口追了出去,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不久后,人们都扫兴地回来了。母亲谩骂着:“娘那个皮,畜牲!真不要脸,连俺孩的饼都抢!”
一个相貌慈善的老婆婆对我母亲说:“他大妹子,别生气啦。妥了妥了,跟那些坏人莫啥理可讲唻,恐怕他们也是饿急眼啦。这不,俺这儿还有几块杂面饼,给,拿去吃吧。”她给我妹妹每人分了一块。
母亲急忙客气推让着:“咦——那可不中,大娘你看看你……”
老婆婆咧嘴笑道:“莫啥莫啥,都是乡里乡亲的,谁都有个难处,别再推让啦。”
母亲干搓着手咧嘴笑道:“谢谢,太谢谢你啦,叫俺咋说唻,真是过意不去。”
下午时分,大家在车站工作人员的指导下依次排队慢慢进入了火车站台。看来,乘坐火车到新疆去寻找父亲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此时,我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吼道:“娘,娘,你看那边有辆火车,咱家的车票是7号,那不是,你看看,7号车厢就在那里呀!”
不由分说,我领头羊似的扛着包袱急忙朝着7号车厢跑去,全然不顾满头的大汗淋漓。到了近前,我竭尽全力把那个硕大的包袱推了上去,然后又转身帮母亲把那个更大的包袱拽了上去。我似乎挺聪明的,按照车票上面的号码寻找座位,7号车厢36号座位近在眼前。我对母亲兴高采烈喊着:“娘,娘,你看,这里就是咱们的座位,快点儿过来呀!”
当我们落座之后,母亲用手绢心疼地为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不大会儿,母亲却东张西望着自言自语道:“咦,这,这是咋回事啊,车上咋就咱们一家人呀?”母亲说完就下了火车,刚下火车,就被一个列车员吼住了:“大婶,你们跑到这里弄啥?是到新疆去的吧?你,你们怎么能上这趟火车呢?这趟火车今天不走,那趟火车才走啊。快快快!我帮你们拿行李。快,快点走啊,那趟火车都快开啦!”他说着就急忙帮助我们拎着包袱下了火车。我母亲的脸色顿时惨白,急忙拉扯着我们下了火车,紧跟着那个列车员朝着那辆“嗷嗷”吼叫的火车跑去。
当跑到火车近前准备登车时,那个把门的女列车员把我们拦住了,她朝我母亲吼道:“不行不行,你看看你们五个人只买了一张火车票,不行不行!”
母亲瞪着惊恐的眼神向她求情:“那咋办哩呀?这张火车票还是部队领导帮俺买唻,俺真不知道呀!求求你,求求你……要不,俺再补张票吧?”母亲一手艰难地抱着我三妹,另一只手在裤腰带里慌乱地摸索起钱包来。
身后那个帮我们的列车员叔叔说:“小梅,算了算了,让她们上去吧,这托儿带女的也确实挺难的。”
那个叫小梅的列车员随之把身体让开:“那好吧,婶子你快点啊,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我母亲扭头朝着那个列车员叔叔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了大兄弟,俺全家谢谢你们了。”母亲又朝着那个小梅鞠了一躬。在大家的帮助下,我们一家人被他们推上了火车。与此同时,火车就“嗷嗷”吼叫着启动了。
好悬啊,差点误了火车!看来还是俺爱逞能惹得祸。
车厢内人满为患,如蚂蚁搬家似的拥挤不堪。我们拼命往36号座位那边挤,最终还是找到了那个位置。但是,座位上已经坐了人。那个大汉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朝着我母亲吼叫:“啥!你说啥?你的座位,谁说是你的座位?依俺说是谁先占上就是谁的!”
母亲一点也不惧怕他,同时也朝着他吼:“你,你别耍赖中不中,要不然咱把列车员找过来评评理。你,你五尺高的汉子,白活那么大的岁数,也不讲点道理!”
与此同时,旁边几个乘客也异口同声朝着那汉子发了威:“你说的是啥话?座位可是按照车票定死的,你的车票是几号,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有人小声嘟囔:“哼!龟孙吧,这个人肯定莫票,指不定是混进来的。”
那汉子闻听此言,脸色顿时青一块紫一块。他只好乖乖地站起来对我母亲苦笑道:“好好好,你的座位,你的座位,俺让给你还不中嘛。”
母亲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地把那两个大包袱硬塞到行李架上。
随后,母亲搂着两个小女儿落了座。但是,我和大妹梦玉只能傻呆呆地站在拥挤的车厢里。此时,我好奇地欣赏着窗外的景色,景色如流水线般一闪而过。此生中,我还是第一次乘坐火车,那个新鲜刺激劲就甭提了!
火车“卡踏踏,卡踏踏……”一个劲地奔跑着。
夜幕降临,车厢内依然十分拥挤,甚至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只有一张火车票,哪有睡觉的地方呢?我突发奇想,便一头拱到座位底下,下面空间很狭窄,但总比站着强多了。母亲朝着我笑道:“咦,俺民真中,你就老老实实睡在底下吧。”
我见大妹依然傻呆呆地站在车厢内,估计她也无处可去,我把她也拽了进来,第一夜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凑合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暖洋洋的阳光射进车厢里,我利索地从座椅下面爬了出来。母亲把我三妹托付给同座位一个阿姨照看着,然后从包袱里摸索出来几块杂面饼子分给我们吃。接着,母亲又客气地递给那个阿姨一块饼子,可那个阿姨死活不肯收。无奈之下,母亲只好自己啃了起来。
也不知道走了几天几夜,火车最终还是到达了终点站——盐湖火车站。此处是戈壁滩,寸草不生,一片荒芜凄凉。在工作人员热情地引导下,我们被安排到一座墨绿色的大帐篷里面歇息,据说要等待下一班汽车去乌鲁木齐。
第二天,汽车没有来,人们只能等待观望。下午时分,天空乌雲密布,不多时便狂风大作!那狂风如怪兽般的卷起尘沙,呼啸着飞舞着!那势头仿佛要把我们这顶帐篷撕裂开来。帐篷内的铁支架被吹得东摇西晃、“吱嘎”作响!
母亲到外面食堂里去打开水,很久都没有回来。我不禁忧心忡忡,母亲万一被大风吹跑了怎么办?我心有余悸,便溜出帐篷迎接。此刻,狂风依然肆无忌惮地漫天飞舞,灰蒙蒙的天空中夹杂着尘沙,打得脸生疼生疼!没走几步我就站立不稳,东倒西歪,差点被吹趴下!无奈何,只能返回帐篷里。却依旧担心着母亲的安危,只能通过窗户的缝隙朝外张望。此时,但见远处有一只硕大的灰色雄鹰,它艰难地展开双翅,企图从那间房屋后面飞起来。然而,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是枉费心机,三番五次均被剧烈的飓风压了下去,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一个阿姨在狂风中捂头盖脸,举步维艰。她的头巾被无情的狂风吹走了,那块花格格绿色头巾飞的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像片树叶似的随风飘荡,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紧接着,她手里那张钞票也被吹走了。她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只能用衣服捂住脑袋,东倒西歪地冲到了我们的帐篷里。她一脸的懊恼,恼羞成怒地朝着天空谩骂着。但是,又有何用呢?
后来,母亲终于冲到了帐篷里。她好勇敢,居然不畏艰难险阻掂来了一暖瓶开水。母亲把面粉放进盆子里,然后倒入开水,再拿筷子搅拌起来。不大会儿,面粉被搅成了糊糊状。母亲又用棉被把盆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我们瞪着疑惑的眼神盯着母亲,母亲说:“瞅啥瞅?这鬼天气实在莫法生火做饭,等捂热了就喂给你们几个龟孙子吃。别急,急也莫用。”
捂了很长时间,母亲去掉了棉被,看来开饭的时刻终于来到了。那面糊糊又香又甜,特别特别好吃!
第三天早晨,大家终于等来了一辆大卡车,卡车后面还挂着一个拖斗。工作人员朝着大家喊叫:“大家不要慌乱,排好队。让妇女小孩先上车,坐在前面的车厢里。年轻力壮的最后上车,坐在后面的拖斗里。”
大卡车装了满满一车人,之后便缓缓启动起来。不料想,没走多远就遇上了暴风雨,暴风雨来势凶猛,就像一群脱了缰的野马嘶吼着迎面扑来。我们坐在前面还算不错,车顶部有草绿色车蓬作掩护,安然无恙。但坐在后面拖斗里的人们却是在劫难逃,苦不堪言。暴风雨肆无忌惮地泼洒在他们的头上身上,顿时,他们都成了落汤鸡。一个叔叔急忙打开了一把雨伞,但雨伞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刚打开就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
后来,又有人拿出来了一床棉被,坐在前沿的人们齐心协力抓紧棉被顶在头上,无奈何,只能如此凑合着抵挡一下。
下午时分,大卡车终于到达了乌鲁木齐。在汽车站台上,母亲顿时傻了眼。她环顾四周,嘴里嘟囔着:“——咦!娘那个皮。这,这到底是哪儿呀?奶奶个脚,让你姑姑来送送俺都不中。这,这到底咋办哩呀?”
我拽着母亲的衣袖说:“娘,赶紧给俺爹发个电报呗,让他来接咱们。”
母亲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咋发电报呀,俺又不识字。”母亲说着就朝着一个拉架子车的大胡子男人走了过去。母亲问道:“他大兄弟,俺一家人刚从兰州来新疆找孩子他爹,眼下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唻。他大兄弟,恁说说看,俺该咋办哩呀?”
大胡子叔叔说:“嫂子别急,别急。俺知道,凡是来新疆投奔亲戚的家属,都有单位招待所接待。嫂子,大兄弟他在哪个单位工作啊?”
母亲急忙从腰间掏出来一封信交给他看,叔叔看后说:“嫂子别着急哈,有这封信就妥啦。信上说他在呼图壁马桥农场工作,那个地方离这儿可远着哩呀。要不这样吧,马桥农场好像属于兵团管,我用排子车把你们送到兵团招待所里去,在那里即管吃又管住,还不用你掏钱,可得劲啦。嫂子你今天碰上俺算是碰到宋江及时雨啦,得劲吧?哈哈哈……”他咧着胡子拉碴的大嘴巴大笑起来。
母亲同时也被感染了,也舒心地笑了。母亲说:“咦——那太好了,他大兄弟,你赶紧把俺们送过去吧,多谢你了大兄弟。”
那个大胡子叔叔摆了摆手说:“嫂子恁先别谢俺,说实话俺这也是要收钱唻。你要是肯出五块钱的话嘛,咱现在装上行李就走,不中就拉倒了。咋样啊嫂子?走,还是不走呢?”
母亲低头思量起来。少许,母亲苦笑道:“他大兄弟,俺这也是刚从山东老家过来,手头有点紧,不多宽裕。再说咱们都是老乡哩是吧?要不这样,俺兜里的钱也不多,俺出三块钱中不中?都是乡里乡亲的,中了吧?”
大胡子叔叔手摇得像拨浪鼓:“嫂子,恁还不知道吧?俺在这里经常拉活,全靠卖苦力养活俺一大家子人哩,哪趟少说也得弄它个五六块钱吧。不然这样,咱俩都各让一步,最少四块钱,不中喽你就再去问问别人,看俺开得这价钱高不高,中不中啊嫂子?”
母亲又思量了片刻,道:“那就这吧。大兄弟,那个招待所在哪儿呀,离这儿远不远?”
大胡子叔叔咧嘴笑道:“这话咋说哩,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到时候恁就知道了。说到底,反正俺负责把你们一家子人拉到那个招待所就妥啦,到时候四块钱可不能再少了啊?嫂子,咱这可都是说好了的价钱,到时候恁可不许再反悔变卦了呀。”
母亲苦笑道:“中中,中啊。只要恁不诓俺,把俺拉到那个地儿,俺立马就给恁掏四块钱。咱们可都说好了哈,俺那三个小孩可都要坐在地排车子上,她们还小,走的慢。俺莫事,就是帮恁推车都中啊。”
“中中中,嫂子,那就别癔症啦,咱们装上行李赶紧走吧。”叔叔帮忙把包袱装到了架子车上,我们三个娃娃便急吼吼地爬了上去。那个叔叔朝着我母亲说:“嫂子,恁就别揣着孩子走路了,也不大方便,都坐上来吧,反正这段路正好是下坡,要是上坡就不中了。”
我们全家人都坐到了架子车上,那个叔叔拉着我们一溜小跑,拐弯抹角,没有多大会儿就地把我们拉到了招待所里。他收了我母亲四块钱之后并没有走,又热心地领着我母亲到招待所里面,为我们办理了各种登记注册手续,然后又把我们的行李放到那个被安排好的房间里,之后才和我们挥手道别。
“咦——!他大兄弟,这趟多亏遇见你了,要不然俺这托儿带女唻,可叫俺咋办呀。”母亲千恩万谢,向他挥手道别。
“莫啥莫啥,都是老乡哩,不用谢不用谢,回去吧。”他憨笑着拉着架子车走了。
母亲把我们安顿好之后,接着就到食堂里面去领饭菜。母亲挺有能耐的,居然端来了两盘子香喷喷的饭菜。不用母亲催促,我们便急不可耐地围拢过去狼吞虎咽起来。可想而知,从西藏到兰州,再从兰州折腾到这么遥远的乌鲁木齐……这么多天以来,梦游似的转来转去,很久都没有吃上这么喷香可口的饭菜了。
招待所里有三张用厚木板子制作的大木床。在我们到来之前,里面已经住进了另外两家人。那两家人也都是拖家带口、也是来新疆投奔亲人的。我添饱了肚子之后便有些耐不了寂寞,便蠢蠢欲动,哼叽着向母亲哀求道:“娘,俺想到外面去转转,去瞅瞅,指不定还能碰到俺爹哩。”
母亲瞪眼道:“不中不中!要是敢乱跑,看俺不打断你的狗腿!这才来多大会儿呀,你又不熟悉这地儿,万一跑丢喽咋办?”
我信誓旦旦 :“保证跑不丢!俺又不跑远,只是在院子里面转着玩,保证跑不丢的。”最后,母亲还是妥协默认了。我连忙一蹦三尺高地窜到了院子里。然而,转悠了几圈之后顿觉得无聊至极,便不由自主地溜达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人来人往,其中不乏那些罕见的维族人;他们鼻梁很高,眼窝很深,眉毛又黑又浓压迫在眉额上。女人穿着奇形怪状而艳丽的衣裙。除此之外,有些维族老头也穿着灰不溜秋的长袍,脑袋上还戴着一顶没有帽檐的小花帽。这就好生令人纳闷,维族人怎么这般穿衣打扮呢?真是奇葩,丑死了!
住在招待所里已经三天了,依旧没有父亲的任何消息。母亲搂着我三妹坐在床沿上悲悲切切,伤心落泪:“他奶奶个皮,那个老王八龟孙也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呜呜……”
中午时分,我在院子里和妹妹玩耍,瞧见一个黑大汉朝着我们这边呲牙咧嘴笑着走了过来,在我幼小的记忆长河里,从那些黑白照片中,似乎瞬间捕捉到了一种信息——眼前这个黑大汉不就是我的父亲么?!
他边朝着我们靠拢边朝着我喊叫:“民,民小,我的儿,原来真是你这个臭小子啊,我终于找到了你们了!嘿嘿嘿……”
我对他疑惑不解,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子里,对母亲吼道:“娘,娘,你看看,俺爹他,他真的来了呀!”
母亲的眼睛顿时一亮:“在哪儿呀?娘个皮,不是又在诳恁娘吧?”母亲急忙走到门口,见那个黑大汉手牵着我两个妹妹走了过来。母亲顿时泪如泉涌,失声痛哭起来:“你这个老王八龟孙,恁不知道,俺这一路是咋样熬过来的呀,呜呜……”
父亲急忙用衣袖擦拭母亲的泪水,嘻哈道:“嘿嘿嘿……别哭了,你看看俺这不是来了嘛。李凤芝你还不知道吧?三天前我就赶过来了。我只想着你们哪能住在这里呢,一般人压根就不知道这里有咱们的招待所。这几天我天天盯着汽车站,心里想;要是再找不着你们,我就打算到兰州去找。”父亲一脸的妩媚,讨好巴结道,“李凤芝,你知道不?我每天都花钱在广播里广播好几遍呢,那高音喇叭不停地喊着:“从兰州来的李凤芝,李凤芝,听到广播之后马上到汽车站大门口去,那里有人在等着你们,你的爱人王金芳在那里等着你们。嘿嘿嘿……”父亲一只胳膊搂着母亲的肩膀嘻哈道,“李凤芝,你可不知道,这回你的名声可是远近闻名喽,嘿嘿嘿……”
母亲被父亲逗得破涕为笑,她朝着父亲的胸口锤打着:“你这个王八鳖孙,就你有本事,就显得你能。”
“咋啦?那是,那也不假……”父亲依旧嬉皮笑脸。
此时,我们全家人都特别高兴。毕竟,父亲最终还是找到了我们。不然,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万一找不着,将来会是个什么结局呢?
父亲嘻哈着从挎包里面掏出来几块黑乎乎的杂面饼子递给我们吃,我们却不领情,均扭过头去不予理睬。父亲瞪眼道:“咦——这是咋啦,难道都不饿呀?”
母亲道:“谁吃你那黑面饼子,一看就莫啥胃口。”
我朝着父亲近似于吼道:“俺娘可有本事啦,每天都到食堂去打饭,还有白面馒头肉菜哩。”
父亲咧嘴笑道:“喔哟!呵呵,你娘咋恁能呀,俺快哭了,嘿嘿嘿……”父亲做着鬼脸,模样奇丑无比,然后把我们几个一下子全都搂抱住撂翻到床上咯吱起来。顿时,招待所里充满了久违的欢笑声。
清晨吃罢饭,父亲把我们领到了汽车站,不大会儿,我们就坐上了一辆大卡车。大卡车颠簸着驶向北方。下午时分,我们就到了呼图壁。此处是个十字路口,路口旁有一座饭馆。父亲把我们领了进去,之后就让我们围坐在桌子旁边。随后,招待员便给我们端来了一大盘白面馒头和两盘菜,其中还有一大碗猪肉炖白菜粉条子。飘香的肉味蔓延开来,我们豪不客气地大口朵颐。父亲说:“新疆目前正缺人,上面有指示,凡是来新疆参加工作搞建设的人都有不错的待遇。吃饭坐车住店全免费,都不用自己掏钱。这样既方便了群众,又深深体现出了党和毛主席对我们新疆人民的关怀和照顾。”
我暗道:怪不得汽车站里那么多的工作人员那么热情呢,都招呼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高举着牌子朝着人群高喊着:“乡亲们,老乡们呐,到我们单位里来吧。我们单位风景优美,工资待遇丰厚……”
吃罢饭,我们坐上了一辆四轮大马车。不难看出,父亲和那个赶马车的老汉很熟悉,父亲朝着他嘻哈道:“老张,咱们今天可要快点赶路啊,那么远的路程,最好在天黑前赶到家就好了。”
那个老汉戴着一顶狐狸皮棉帽子,身上穿着一件没有挂面的羊皮筒子。他三角眼,酒糟鼻头,胡子拉碴,说句心里话,他相貌很丑。然而,他对我们却十分亲切,一见到我们就嘻嘻哈哈地如久别重逢的亲戚。他微笑着从怀里面掏出来一大把沙枣,那沙枣呈褚红色,个头虽小,却是沙沙面面的甜。老张叔叔把马鞭子凌空一甩,“啪”的一声脆响,随之朝着那匹枣红马喝道:“驾,驾!”随后,四轮马车便缓缓起步了。看来,我们期盼已久的新家离此估计不远了。老张叔叔很健谈,他扭头扫了我母亲一眼,说:“兄弟媳妇,你还不知道吧,这辆马车可得劲了,前面两个轮子的中心轴是活动的,随时可以拐弯抹角。你瞅瞅,多得劲。你还不知道吧,这辆马车还是苏联人帮助发明制造的呢。”
母亲瞪着疑惑的眼神:“咦——恁说啥?苏联人,咱这戈壁滩上还有外国人哩呀?”
父亲咧嘴嘻哈道:“那是早些时候的事情,那时候苏联老大哥在这里帮助咱们搞建设,目前都回国了。”
傍晚,一轮红彤彤的夕阳悬挂在西边天际尽头。四轮马车一溜小跑,行驶在一望无际的戈壁荒野中;曲折坎坷的沙土路两旁的景色既荒芜又凄凉,蒿草稀疏,芦苇遍野;尤其是那一片片枯竭的梭梭柴,横七竖八耸立在沙丘上。老张叔叔朝着我娘咧嘴嘻哈道:“兄弟媳妇,在家乡可见不到这么美丽的风景吧?”
母亲瞪着眼睛扫描四周,从眼神里不难看出无奈与诚惶诚恐!母亲喏喏道:“咦——娘那个皮,俺这个王八龟孙咋跑到这个鳖孙地方来了!走了多远,连个村庄和人影都莫。只有恁多柴火,这下可好,以后可不愁烧锅做饭用的了。老张哥,这地儿咋恁荒凉哩,狼有莫?”
老张叔叔凭空“啪啪”甩了几个响鞭,说:“你说的那狼啊,不瞒你说,那可是多的很呐,多的时候成群结队呢。以前有几个打狼队的战士手里掂着步枪都被狼群团团围住,围了几天几夜,最后还是把他们通通咬死吃掉了,一个也莫跑掉,害怕不?”
“啊哟!俺的亲娘唉,咋恁厉害呀!”母亲又瞪着我说,“民,你这个掏气包可听到了吧?以后可要听话,不许乱跑,听到了莫?”母亲紧紧搂着我,仿佛此时此刻有狼群出没似的。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二连连部。此处依然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滩。四周除了一片片农田、其他的就是红柳丛和芦苇荡。连部门前是一个大操场,操场四周座落着几排土木结构的平房;连部正对面是一间大礼堂。进去后才知道,其实也不算是真正的礼堂,大礼堂被一分为二,南半边是食堂,北边是用来开会的大礼堂。父亲带领着我们先到食堂里去吃饭,此时,连队里的干部闻讯后急忙前来接见我们。经父亲介绍,为首的那个人是张连长,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皮肤白净,仪表堂堂,算是个很帅的男子汉。他对着我母亲嘻哈道:“喔哟哟,嫂子,早就听老王哥在许多人面前夸了海口,说嫂子你长得最漂亮了,还说你当年在十里八乡那可是个出了名的大美人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哈哈哈……只是拉扯着这么一大群孩子,把嫂子你累坏了吧?”
“就是就是,嫂子确实俊俏……”身后几个干部也敲着边鼓。
母亲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脸色顿时羞得通红。她无地自容似的朝着我父亲呵斥:“咦——你这个老龟孙,你咋能那样胡扯八咧哩呀!”母亲用手指戳着父亲的额头怒斥:“你呀你呀,看来你这辈子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走到哪里吹到哪里,整天莫个正型。”母亲红着脸对大家羞涩道,“俺整天拖儿带女唻,累也累成个龟孙啦,眼前就凭俺这副丑模样,丑死了,不中看啦。”
“嫂子咋说话的?不丑,一点都不丑,漂亮着呢,大家说是不是啊?”张连长呵呵笑着,后面的干部们也随和道:“嫂子不丑,确实很漂亮。”
食堂炊事员以很快的速度为我们做了一顿可口的饭菜,我们也不客气,均吃得饱饱的。饭罢,父亲把我们领到了住处。当母亲看到那间“房屋”时,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撅着嘴朝着父亲吼:“咦——你个老王八龟孙啊,这,这哪儿是人住的地儿啊?你呀你呀,看来你在这里混得不咋样!”母亲嘟囔着,“咋就住在这种地方呀?这也是人住得屋?”
父亲哭笑不得:“咋啦?李凤芝你还不知道吧,目前连队里住房比较紧张,连长早就对我许过愿了,等北头那两排新房子建好了以后,他就让咱们搬过去。再说吧,眼前这个地窝子你还没有住习惯呢,待以后住惯了,到时候让你搬家你还舍不得挪走呢。”
母亲吼:“去你个龟孙吧!俺可能喝凉水撑傻啦!谁爱住这儿谁住去,俺可不稀罕!”母亲虽然如此这般说,如此一百个不满意,但毕竟是初来乍到,再说父亲刚刚已经说过了,在这里只是暂住几日,过渡一下而已。
地窝子是个具有新疆特点的房屋,人们先在地面上挖一个大方坑,然后在上面铺设几根木头大梁,再用树枝横七竖八那么一铺,然后把草泥往上面一抹,就成了冬暖夏凉的地窝子。
地窝子最里面墙角处是一个用土块垒成的大土炕,炕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麦草。不难看出,父亲在我们来之前是做了不少准备工作的。门后垒了一道火墙和一个火炉子,听父亲说是做饭和取暖之用。除此之外,家徒四壁,一无所有。
没想到,第一天夜里我就差点出了大事。半夜我出去撒尿,当我揉着朦胧的眼睛掏出小水鸡正准备撒尿时,猛然看到地窝子门口蹲着一只狼!它的眼睛闪烁着绿色的光芒,张着大嘴巴,舌头搭拉着好长好长!顿时,我惊恐万状嚎叫起来:“——啊呀!娘啊!狼!狼……”我魂不守舍,扭头飞速蹿到屋子里,随之一头钻到了被窝,慌乱之中,连屋门都没关。
听到我的惊叫声,父亲急忙大吼一声:“嗨!狼!在哪里?别怕别怕,看我不敢打死它个龟孙!”随之,父亲一下子从被窝里面跳到了地面上。母亲此刻也急忙坐起来穿着衣服冲着我父亲嘶吼:“快快快,拿菜刀,拿扁担……”
父亲顺手操起门后的扁担冲了出去,母亲同时也操起菜刀紧随其后。父母亲在门外面嘶吼着虚张声势,父亲还把扁担朝着地上拍得“啪啪”直响!
第二天,父亲就跑到连部里把昨晚之事向领导作了汇报。领导闻讯后,经过研究同意,便发给父亲一杆长步枪。父亲自然很高兴,然后把步枪扛回了家。母亲见状呵斥:“咦——娘那个皮,扛它回来弄啥哩呀,要是俺民不小心弄走火了,咋办?”
父亲熟练地把枪拴“哗啦啦”拉开对我母亲说:“你尽管放心就是。李凤芝你看看,这里面连一颗子弹都没有,走得哪门子火呀。”
“喔……”母亲顿时无言无语。
父亲得意忘形道:“实话告诉你吧李凤芝,子弹俺肯定是有的,早就藏好了。到时候狼再敢来的话,看俺不敢一枪崩了它!”父亲说着又把枪拴“哗啦啦”推上了膛。父亲对我们显摆着,“你们瞅见了没有,要是狼再敢来,看恁爹不敢把它一枪崩了它才怪!”
我稀罕极了,急忙抱住了那杆长步枪。在两个妹妹的嘶吼下,我们跑到了门外面,我趴在沙丘上,模仿着父亲把枪拴推上了膛,一抠板机,“啪”的一声脆响。看来,要是枪膛里面有子弹,枪肯定会炸响的。
“好玩好玩,真好玩,嘻嘻嘻……”两个妹妹拍着小手欢呼雀跃。
此处野狼确实很多。连队里几个年轻小伙子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中干活时,就从芦苇荡里抱回来了两只小狼崽子。那两只小狼崽子即漂亮又可爱,体型和小狗娃子差不多;浑身呈灰色,两只尖尖的耳朵耸立着,眯瞪着两只混沌的小眼睛,特别招人稀罕。它们“哼哼唧唧”,就像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
人们围绕着它们看热闹。此刻却有人说:“小伙子,依我看呢,你们最好还是从哪里抱来的还是放回到原处去吧,你们还不知道吧,狼这个狗东西贼的很,它们用鼻子一闻就知道它们的狼娃子跑到哪里去了,到时候肯定要来寻找的。要清楚,你们要是不放掉它们的小狼崽子,它们肯定要来报复的。”
一个头戴兔皮帽子的小伙子冲着那个人撇嘴道:“老马叔,看来你的胆量也太小了吧。要知道,我们好不容易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抱回来,先不说立即炖吃了它,最起码也得让我们玩个痛快过过瘾吧。再说了,如果老狼真敢来挑事的话,看俺不敢用步枪扫了它们!”
“就是就是,不过,那也是说不准的事情。因为咱们在明处,而它们却在暗处哟。”人们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却理不出个头绪来。
夜晚,月牙儿高悬在星空。连队西边那片芦苇荡里不时传来了阵阵狼嗥声,“呜……呜呜呜……”那凄惨的狼嗥声此起彼伏,在暗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森人,令人毛骨悚然!
许多民兵闻讯都掂着步枪集合到操场上,集合完毕之后,在干部的带领下朝着那片芦苇荡包抄了过去,不大会儿枪响了,“啪啪啪……”枪声大作,如炒豆子一般。狼嗥声随之消失。
“操它先人!再敢来骚情的话嘛,看老子的枪厉害,还是你个狗日的厉害!”
“哈哈哈……”民兵们惦着枪开怀大笑着,犹如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
(未完转下篇)

责任编辑  张辉

作者简介

王润民,笔名雁南。现居于新疆乌鲁木齐。自2015年开始,在各级媒体发表小说作品百余万字。

山西五龙集团是山西省百强民营企业,下辖五个全资子公司,主营业务涉及镁业、焦化、铜矿、林业、房地产、酒店、商业管理等十多个项目。企业资产总额达65亿元,安置就业3000余人,2019年实现收入21亿元。目前正在建设的镁业循环经济二期项目,总投资60亿元,项目建成后,年产值可达130亿元,安置就业50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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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水:运城市文联主席

李云峰:运城市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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