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看台 | 李新：雨后彩虹
雨后彩虹
李新
夏至后，天热日长。下午5点，热浪一阵接着一阵，在礼山镇阳光村村前广场的山凹处聚集着、回旋着。不远处的稻田间，蜻蜓成群低飞，长尾时不时蘸向稻叶儿。
刘水生把轿车停在村前广场时，重重地按了两下喇叭。坐在家门口石桌前的阳光村支部副书记、纪检监察信息员胡三朋，正翻看着手中的村档案册子。这时刻，西边的天空一派火烧云的壮丽景象，从猩红的云层里透射下来的阳光，依旧热辣辣的。
“怕是要下雨了。”刘水生一边自语着，一边从车上拎下两瓶酒和一条香烟，直奔位于村广场高台斜角处胡三朋的家。胡三朋抬头看着发小同学水生奔过来的身影，是认路不带弯的急切切样儿，便笑了。
“哎哎，水生你可搞慢点，瞧你今天猴急个啥呢？”三朋向迎面奔过来的水生甩上一支烟。水生两手一抬，那支烟稳稳落在手掌心，旋即被水生叼在嘴里了。刘水生和胡三朋不仅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和同学，算起来，俩人还是远房表亲，平时家里相互有个大喜事，还是有走动的。
水生走过来，刻意用力地拍了下三朋的肩膀：“老同学胡书记，是这样的，大后天我老母亲过八十岁生，是件喜事；今年侄子高考619分，也是件喜事。所以呢，想请亲戚朋友过来，正好一起庆祝热闹下！”刘水生说着话时，顺着脚带风的劲儿，将手中拎着的烟酒往胡三朋家的客厅里送。
刘水生就兄弟俩人，兄弟俩尚小时，父亲因痨病去世，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他们兄弟俩拉扯大，并成了家、立了业。大哥在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工作，是副科级党员干部。刘水生从乡镇企业下岗后，便自个创业，承包了村集体的两座水库发展水产养殖，现已成了规模，目前是预备党员。母亲喜欢清静，便跟水生一起住在空气清新的乡村湾里头。高考分数发榜后，水生嫂看着儿子骄人成绩，做梦都笑醒了，于是，妯娌俩合计着以公婆过生日的名义，请亲朋好友一起共庆高考之喜。
起初，水生哥俩态度很明确“这事儿没必要搞”，但怎么也拗不过俩倔强的媳妇一个劲儿地成天在耳朵边呱噪：“人情一把锯，你有来，我有去”。“人在人情在，人走两分开”。水生哥实在拗不过媳妇的一根筋，只好默许了，便让水生提前向村委按程序报批客事。
“老同学，今儿来得正好，我准备去你水库鱼场子找你的，我看了你母亲出生年月，村规民约早规定了只能过整生，80、90岁都行，你母亲大后天应该是过81岁生日，肯定是不合规矩呀！”胡三朋翻开户口册说。
胡三朋直截了当的回复，让水生一时间愣了神，一时不知说啥好。但水生心里，去犯起了嘀咕：胡三朋是啥意思啊？莫非是母亲做70岁生的，胡三朋因为工作忙，随了礼，烟冇抽、酒冇喝，怪他没有单接饭？不然，咋这样不近人情呢？
“你到底么意思啊？我老母亲能过70生，80生就不成？我看你是党内警告处分搞怕了吧？”好半晌，刘水生憋出一句气气冲冲的话来。
“打破碟讲碟，打破碗讲碗，水生你可莫扯远了哈。”三朋见水生来了牛脾气，忙进里屋泡出一杯茶递给水生“消个气、消个气。”这时候，村前广场西山角天空的火烧云突然暗了下来，有几道闪电在天边扯动。
水生说的没错，胡三朋确实受到过一次党内警告处分，那是去年初的事。
那次，人称礼山镇“铁面书记”的镇党委书记黄虹在大会上公开指出：“要说阳光村支部副书记三朋这个同志，是个直爽仗义的人，他分管的各项工作在全镇都搞得名列前茅，可就是因为对村民太'仗义’了，放松了对党员和国家公职人员办理婚丧等酒席审批的警惕性。阳光村三组党员张发的女儿出嫁宴审批单和资料信息他看都不看，就直接给批了。这起违规，是巡查过程中发现的，胡三朋要负主要责任。无论是谁、无论工作业绩再好，只要是纪律红线失守了，就必须按照《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来执行。”受到党内警告处分后，胡三朋在村民面前出了丑。
待水生抽完一支烟、喝干一杯茶后，胡三朋将水生拉在门口的石凳前坐下来。“要搁以前，母亲做大寿孩子上大学，过客随礼都好说的很”。三朋话锋一转，又手指敲打着桌面说，“可现在不一样了，乡规民约，白纸黑字，谁敢不遵守呢？”水生嘟囔道：“乡规民约，没说不能过80岁生日呀……”胡三朋摇摇头，又翻开档案册，再次用指头敲着册子说：“不怕人会说，只怕纸吃墨。老同学你可瞄仔细点哦，白纸黑字，你老母亲依照档案记载应该是去年这个时间段办寿宴的，不会是你哥俩粗心大意，搞忘记了母亲的生日吧？”
这时侯，从村广场吹过来的风，是一阵慢悠着一阵，山风的气息湿湿的，显得更加闷热。水生看着档案册子，不停地擦着脑袋上的汗珠。
见水生一直不表态，胡三朋又加重语气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可不是个好事哈，你兄弟俩都是党员，哥哥还是干部，要在阳光村带头执行乡风文明、村规民约呀！可别硬撞'枪口’，当反面教材啊！”
七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红云挂满天，烈日炎炎，现在已经是乌云密布，山西边火红的天空完全黯然下来了。越积越厚的云层，开始不断地翻滚着，从北向南铺压过来，像战马千万匹，跳跃奔跑在空中，身后卷起团团黑雾，整片天空不一会儿便遮盖住了。
“还犯愣个鬼哟水生，快要下大雨了，赶快带上防汛编织袋，去你水库的排洪口看看吧！”胡三朋麻利地从屋里搬出一捆编织袋，拉着水生上了车，直奔水库。
狂暴的雷阵雨是在半路上落下来的。雨点像蚕豆，噼噼啪啪往地上砸，地上很快开满了水花；山路两边的树木，都被狂风吹弯了腰。不过，这阵狂风暴雨，来得快也去的快，半个小时后，风停雨住，云层里钻出来明晃晃的太阳。这时，胡三朋接个电话下了车，说是去帮扶户家里看看。
到了水库鱼场，刘水生从车上搬下编织袋时，发现送给胡三朋的两瓶酒一条烟就夹在袋里。
就在刘水生愣神的当儿，胡三朋打来了电话：“老同学，刚才跟村委夏书记和丁村长说了我的一个建议，他们原则上都同意了。以后啊，咱们村子里的孩子凡是考上了一本大学，由村里出钱请县楚剧团的戏班子，来唱一台热热闹闹的大戏，让家长、孩子们脸上都有光，引导其他村民也都重视起教育，好好培养自己的孩子。这样的'大操大办’，就从侄儿这里开始……”
水生放下电话，突然发现一道彩虹出现在天空，宛如一座七彩的桥，挂在水库左右两座山峰之间，倒映在清冽的水面，泛出迷人的光彩。一群放学的学生伢们路过水库旁时，看着美丽的彩虹，便兴奋地拍着手唱起儿歌来：
雨过天晴白云飘，
蓝天架起彩虹桥。
赤橙黄绿青蓝紫，
数数颜色有七道……
【本文《槐荫文学》留用，择期发表】
- 关于作者 -
李新，大悟县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化工作家协会会员、大悟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在全国刊物发表文学作品千余件，作品入选文集、年鉴、试卷等及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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