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集

* 喜欢随心所欲

常常心不在焉 *

——酸枣小孩

如烟集

文 / 酸枣小孩

/失眠者在德胜门外

失眠者在德胜门外。据说

不止一个。他们辗转，叹息，徘徊

思念旧情人。

有几人能够眺望古城墙

或者干脆进入。夜色中

它岿然良久等待。凌晨四点

路灯寂然无声，恋爱者

早已不知去向

明天的百年古槐将遭遇

一个女子的无名拥抱。并见证

谁和谁背靠着背表达爱意

它将这一条年轮刻得更深一些

/两只乌鸦飞过故宫

两只乌鸦飞过故宫。你不能怀疑

这是一切事情的前兆

此刻还不到下午四点。它们肯

定是先遣队或者侦察兵

灵魂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连那些

趴在坤宁宫窗口的偷窥者都

无法言语。他们神色忐忑

仿佛触动了玄机

铺地的金砖都磨得不像样子了

几千年的鞋印摞在一起，比山都高了吧

此刻伊的光脚丫正安静地

演绎着个人史

/北海的白塔

四个人也许刚刚好 。两个人

正值妙龄的时代已经远离。白塔还在

歌唱者已经远离。你知道——

许多年过去了

/路上的荒诞派

其实可以这样说：一路无话

在另一个时空里，从早上七点半到

晚上八点半。流转在铁轨上的荒诞感

许久之后才突然出现。

我是说兴化。

这个荒凉寂寞的小站，它无比清晰地出现

或者在质疑中成为

一桩悬案

/濠河边的夜游者

先是沉迷于一只夜蝉。后来

它不幸被好事者掳走，搞研究

去了。后来又在短短的长桥桥头买老了的

莲蓬。

也被生生吃掉

三元桥邀美人不至，只好假装饶有兴味地看

一只青蛙一蹦一蹦过马路

不知去向了。

黑夜里看不清的水生植物被

惦念至今。后来不知道验明身份了没有

/妾住长江尾

烟波江上，你拍下的落日余晖过了

许多年，不减分毫

那些凭栏远眺的人们。那些独自彷徨的

人们。他们渴望恍如隔世

重叠与交织。连内心隐秘的悲伤也是

连向晚吹拂的江风也是

浪花一再拍打石头古旧的颜色

以及壮怀激烈，吟诵的诗人

一忽儿都消散了

/失散于大方巷

有谁知道大方巷呢。有谁知道几路车

可以抵达。（抵达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像任何狼狈者一样，在烈日下

被行李拖着与一个城市握手

（陌生，高高在上）。那些参天的古树

不曾有丝毫愧疚之情

并稍稍施于援手。

后来想想人生大致如此吧。一些地方适合欢乐

一些地方适合痛哭。一些地方适合相聚

一些地方适合失散于此

/五月雪驿站

我牵着一匹瘦马

慢慢走

从远古到现在。还是

来得早了

看得见漫山的红杜鹃

却无法邂逅

五月里的满天飞雪

细雨落下来。细雨落在

古老的油桐树上

雪花躲藏于亮闪闪的叶子

深处。在我离开之后

它将铺满所有通往

古驿站之路

/慢时光与猫

青苔铺了一地

一只脚踏上去。两只脚

踏上去

很多只脚踏上去。晃晃悠悠的

步履

仿佛真的可以重新回到

从前慢的旧时光

这么多脚步的声响

惊吓了一只猫。它爬上

一棵树

对这群莽撞的侵入者

怒目而视

/农场里的小说家

年轻的小说家来到农场

他的眼里遍布着假意

大片的草坪隐含着人为修饰的

痕迹。萌态的羊驼和

玲珑的荷兰猪

它们齐刷刷地看着他

无辜的眼神里透着狡黠之光

竟然连一只像样的山羊

也找不到。

让他如何去联想从前在山上

放羊的经历。

幸而有那两匹马可以对话

可是它们又是怎样

绝望的存在啊。

他也只能绝望地俯下身去

和那匹赤色母马

窃窃低语:你想回家么我可以

带你回去。可是

他又如何忍心骑马而去

酸枣小孩，河南延津人，现居山东济南。自由作家。民刊《向度》主编。出版散文集《从前，有个王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