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洒墓碑，痛忆恩师当年的热心帮助
文/邓南亭 （蕲春县向桥乡人）
蕲春县的张长峰是国防战线上的一名技术专家，每年清明节和春节回老家，他没有从乡镇上直接开车回家，而是选择了一条比较曲折的路线，因为这条路线经过他念念不忘的王老师的塆村。王老师在十多年前就从乡镇中学退休回家了，偶尔在家里做些农务，前几年，张长峰回乡时，在王老师简陋的旧居前，或是在王家塆的村头地尾边，常见到已经年迈了的王老师，他或是在阳光明媚的门前稻场上喝茶，或是手持锄头，戴着草帽在田边地角种青菜、萝卜，师生相见，总免不了一场情如父子般地长谈，有时候，西斜的夕阳把两人执手相询的身影拖得长长的，太阳快要落山了，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各自作别。
2018年清明节，张长峰回乡扫墓，依往例他在街上买了些礼品，走东南边小路去看望王老师，可是，这次他没有见到和蔼可亲的王老师。只见到王老师家的门楣上贴上了白色的对联，和乡村道士画的片片招魂幡，原来，王老师在前不久去世了，埋葬在王家塆后的小山坡上。听王老师的家人们说，这处坟地，是王老师生前亲自选定的，这山坡，以前是一片密密的松树林，王老师小时候常在这里砍柴、劳动，进行勤工俭学，他对这一片并不起眼的褐黄色的土地，充满着深深的情愫。
新砌的黄土坟墓上，已经立好了大理石墓碑，看着墓碑上王老师的名字及平生介绍，在自己人生道路上曾给过他关键帮助的王老师，现已作古，阴阳两隔了，张长峰不禁悲生心底，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前几年张长峰七十多岁的父亲中风去世时，他都没有此时站在王老师墓碑前悲痛。在朦胧的泪眼中，王老师当年对自己的热心帮助，一一在张长峰的脑海中回放，永远是那么清晰，就像发生在昨天的故事一样…………
张长峰家在蕲春县东北边的一个小山村里，父亲是村拖拉机驾驶员，母亲勤俭节约，家中另还有一个奶奶和弟弟，一家五口人，日子本也过得很殷实，从上小学的那一天起，他就是班里小伙伴们羡慕的对象，因为他有一个会开拖拉机的爸爸，在那时开拖拉机在乡村是一个很吃香的职业，好多次放学回家，总有一些人来家中送烟送酒，求爸爸办事，套近乎，他爸爸也由此交结了很多的朋友。
上初中二年级时，张长峰的爸爸在朋友们的鼓动下，卖了拖拉机去东北做生意，半年后回来，人变得又黑又瘦，不仅没有赚到什么钱，反而还倒欠各路社会朋友们一大笔债。失去了拖拉机，爸爸对种田地又提不起兴趣，就整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打牌、喝酒过日子，隔三差四，总有人上门来讨债，总是在双方争吵过后，没办法，把家里半大的猪卖了，耕牛卖了，到最后，家中能卖的东西都卖光了，可还是没能还清楚所欠朋友们的债务。张长峰的妈妈看到丈夫每天不下田干活，总是在外打牌喝酒，而家中已是空徒四壁了，免不了要数落他几句。不料到，他爸爸此时性情大变，变得蛮不讲理，禁不得别人对他的半点指责，否则就大声喝骂，还要动粗打人，就是老奶奶苦口婆心地劝他下田干活养家，他也听不进，反而是恶言相向。此时张长峰的家庭，整天弥漫着爸爸的怒骂声、妈妈的啼哭声、奶奶的哀叹声，一片愁云惨雾，张长峰回到家里，心里像无数个虫子在咬，难受极了。
上初三的那个年底大年夜里，村子里家家炮竹冲天，一大桌年夜饭做得香喷喷的，张长峰家里就只能做出简单的几碗青菜和白饭，冷清清的，丝毫没有过年的喜庆。酒瓶里的一点酒喝干了，爸爸埋怨妈妈做的年夜饭丢人，而妈妈问爸爸，开年了，两个孩子的学费在哪里？两人为此又争吵起来了，越吵越剧烈，最后爸爸把家里的饭碗全砸了，妈妈也把家里的饭桌掀翻摔坏了，家中一片狼藉。
在这个大年夜里，张长峰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一夜未眠，早上起来，泪水把枕头印湿了一大片，想来想去，他只能放弃继续读书了，也许才能缓解一下家中无休止的争吵。开学那天，他空着双手走到乡中学门口，往返徘徊一阵，没有进学校报名，他回到家里，若无其事地对妈妈说，学校可以欠学费，妈妈憔悴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因为张长峰的学习成绩每年总是很出色，村子里好些人说这孩子将来会有大出息的。
第二天，张长峰简单地收拾了一些衣服，装在一只家中白色的编织袋子里，这是妈妈买化肥带回的袋子，用完了就丢在堂屋角落里，还比较结实耐用。天刚放亮，张长峰一个人出门了，他要去打工挣钱，来挽救这个濒临破碎的家庭。妈妈在隔壁房问他这么早是到哪里去，张长峰说他要去上学，他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要早些去，妈妈信了他，没有作声。
门前通向村公路的两边，是一大片秋收后的稻田，田畴中行行整齐的稻茬，此时全是一片白茫茫的霜花。早晨寒风剌骨，每向前走动一步，张长峰觉得脚下有一千重，这一去，他不知道自己是要到哪个地方去，不知道还有多少困难在他面前，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回来？可是回家，家已不成一个家了，无奈，无奈，他只有凭着胸中燃烧的一团火，茫然无措地向前走。
张长峰口袋里只有平时积攒下来的十多元钱，从村口坐班车在蕲春汽车站，差不多花掉了一半了，揣摩着剩下的几块钱，看着车站里拖箱背包的各形各色的行人，张长峰心中一片悲伤。他拎着白色编织袋，呆呆地站在汽车站的一角，心中一瞬间升起了千百个念头，想去做一个乞丐，沿街去讨钱，以凑足去外地的车费，可是做乞丐，在这本县城里，一定会碰上熟人，这会给妈妈丢脸，那样妈妈会很伤心的，这不行。去做一名小偷，去偷那些不缺钱的人，来救自己的急，不行，自己在学校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学生，年年上讲台带大红花领奖状，这样是做是有辱心爱的学校和老师的……
一月的车站，冷风四起，张长峰在售票大厅的门前蹲了下来，他无法去买车票，只能看着一班又一班的长途客车开走了，消逝在县城公路的远方，心里难受极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个熟悉的上半县的乡音，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长峰，你在这里啊，我找你找了好久，还好，找到了，你这个好孩子……”
原来是班上的化学老师王德和老师，他在人群中来到张长峰的面前，令他感到十分的吃惊和难堪：“你这好孩子，快饿坏了吧，看你脸色发白，快，我们一起去吃顿热饭。”不由分说，王德和老师拉着他走出了蕲春县汽车站，上一家餐馆去吃饭。
张长峰的成绩，一向是名列前茅，在乡中学是小有名气，而他的化学、物理成绩，更是每次考试都是拿第一名，化学老师平时很少表扬人，而对于张长峰，他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他在物理化学上的悟性，是他从教数十年来所罕见的。这次年后开学，王德和老师上第一节课，发现张长峰不在位子上，就多方打听，最后估计他是学费不足外出打工了，就放下教鞭火速赶到县汽车站找他，果然找到了，这令他喜出望外。
“你是一个难得的理工科人才，你不读书，那可是国家的损失，学费的事，可以商量，我包给你解决，你爸爸我认识，他那个犟人，我去做他的思想工作，你只要好好地读书，什么困难都是可以解决的！”
在车站边的餐馆上吃了一顿饱饭，张长峰心里暖融融的，由王老师买票，两人又一起返回了他的家乡。擅长口才的王德和老师，像在学校教室里一样，他站在张长峰的堂屋里开始了滔滔不绝的家庭教育演讲，“……哪个人都会遇上一些失败，都有人生低谷的时候，失败不可怕，怕的是没有正确对待失败的心态，失败了大不了重新再来，再苦我们也没有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苦，什么困难都是可以解决的……”王德和老师这一席推心置腹的话语，把张长峰的父亲说得惭愧不已，真正地触动了他的良知，他顿时对自己这两年来的错误行为产生了痛悔之心，进厨房拿菜刀要砍断自己的手指，当场被众人拦下了。
下午，张长峰和王德和老师一起回到了乡中学，他仍坐回自己的教室位置上，他的学习生活，仍旧恢复到往日的状态。这年的中考，张长峰考上了县一中，三年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被西北军工大学录取了，得知这一喜讯，王德和老师和乡中学一众老师们亲自到张长峰家里祝贺，在这个偏僻的山乡里，能教育出来这么一位出色的人才，老师们心里也是无比的喜悦。在张长峰去大学报到的那一天，王德和老师亲自送他到蕲春县汽车站，挥手告别之际，师生两人，心中都有无限的感慨。
如今，王老师永远地离世了，在王家塆后的小山坡上，张长峰抚摸着坟前的墓碑，沉思了很久，想起了记忆之中的许许多多的情节，让人感伤，让人回味，也让人感到欣慰！山村的傍晚，夕阳已悄然西下，天边留下一片无比绮丽、无比动人的晚霞……
（为尊重当事人的隐私要求，本故事中主人公用的是化名，请读者们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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