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晚年

作者:秋墨

2016年的那天,毫无征兆。
当我在家族微信群看到消息,赶到医院时,印入眼帘的是外婆瘦弱的身躯、神志有些不清,呆呆地端坐在医院走廊边的长凳上,微弱的光线下我看不清外婆的表情,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我竟已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蹲在她面前叫唤她,她依然是和蔼的表情,但是却没能叫出我的名字,没有对我问长问短,只是看了我一眼,依旧呆呆地端坐着。
不久,检查结果出来了,脑梗塞。
突然之间,外婆就像记忆断片了一样,开始分不清她的儿孙,叫不出我们的名字,说的话也很糊涂,所幸的是身体还算硬朗。从那以后,她就像个孩子一般,挑食不吃饭,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只惦记着家里养的几只鸡、几头猪。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那年外婆84岁,一辈子养育了6个子女,有15个孙子孙女,并且已经有8个曾孙。
儿时的记忆里,外婆家就是一个温暖的家庭式“幼儿园",我们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几乎都是在外婆家长大的。记忆中的外婆家,粗木房梁,高大而厚重的木门,泥巴墙,泥巴地板,是最普通不过的并不富裕的农村家庭,但是却是我们童年的游乐园,充满着欢声笑语。一群大大小小的男孩女孩光着脚丫子,踩在外婆家凉爽的泥巴地板上肆意玩耍,吵吵闹闹。偶尔有年纪小的抢不到“玩具"便啼哭不止,外婆嘴上对我们骂骂咧咧,却还是温柔地把孙儿揽入怀中,拭去孩子脸上的泪花,然后呼唤孩子们吃饭。炊烟袅袅,鸟雀归巢,孩子们就算是吃着大白菜蘸辣椒也是你争我抢的,吃得津津有味。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们一家就到县城谋生了。随着教育程度的加深,我们到市里念高中,到更远的城市读大学,此后除了寒暑假,甚少有机会回老家。外婆见我们一次不容易,却总会托人给我们带去老家的新鲜果蔬,每次回外婆家她都毫不吝啬的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做给我们吃。就算是长大了,每次回外婆家吃饭,总还是觉得格外的香,吃得格外的多。
那时生活水平不高,但是一到春节,外婆都会小心翼翼地用红纸包住她攒下来的10块、20块钱,然后用米饭粘好,每年我们三兄妹都能分到这样的红包。这些琐事都过去好多年了,但是每次想起,依然拨动着我的心弦。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稍大的哥哥姐姐都已成家,年纪小的也都陆续出来工作,外婆也越来越老了。接她到县城,她也住不了几天,闲不住的她总是惦记着自己养的家禽,总是想回家喂喂鸡鸭、养养猪。直到她生病了,很多人很多事在她的脑海里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但是她依然是闲不住的,对她的鸡呀鸭呀的还是念念不忘的,想让她别折腾这些事吧,但是无论谁劝也劝不住。
虽然还能走动,但是外婆已经不能自己煮饭菜吃了。生活还是要维持,每家的农活还是要干的,妈妈他们几兄妹就商量着轮流带外婆。不论今天要去谁家吃饭,外婆每天都必到我家去看我妈一次。有一次我和妈妈回老家劳动,在烈日下给果苗拔草,一直到下午才回去,我们就在我家老房子门口坐着休息。不久,外婆戴着草帽顶着烈日来到了我家,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她从圆鼓鼓的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核桃塞到妈妈手里,我这才发现她的每个口袋都塞满了核桃。外婆说,那些核桃是舅舅的朋友买来的,皮薄肉多,很好吃。
她顶着烈日走到我家,就是想要拿核桃给妈妈吃呢。看到那一幕,我说不出的感动,那种舐犊情深的爱,不会因为她的脑血管堵塞而堵塞,不会因为她的记忆断片而消散啊!
2017年,外婆意外摔倒,那天所有人都以为她熬不住了。正在上班的我接到爸爸的电话,跑到厕所哭着给我们主任打电话请假。跟着表哥坐摩托车回老家,一路上我难掩悲痛的情绪,在表哥身后哭了一路。到外婆家看到外婆坐在卧椅上,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口水一直不自觉的从嘴角流出来。此后,她右边手脚再也动弹不得,外婆再也站不起来,再也说不出一个清楚的词语了。
从那以后,妈妈他们几兄妹轮流着全天候守着外婆的吃喝拉撒,来回抱着她上下床,上厕所;喂外婆吃饭;给她洗脸洗脚洗澡。就像时光倒流到他们的刚出生时,外婆也是这般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们拉扯大的一样,只是角色换了,当初的妈妈再也没能站起来,再也没能说出话来了…
父母与子女的一生,就是这样,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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