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谭洋 || 别吵醒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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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鉴赏与写作课
"限词小说写作”作品展
【限词要求】作品须包含下列词语中的某6个关键词“月光、公寓楼、公园、夕照、运动鞋、晨阳、车站、街道、笔记本、星空、草坪、自助餐、路灯”。
作者简介
和谭洋,中央民族大学法学院19级法学与英语专业学生。
火车在呜呜叫,我也不知道它将驶向何处。逐渐远离车站的火车正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模糊的路灯从窗外闪过,照亮了火车的玻璃,光线渗入,到达底部。老旧的蓝色布椅和铁皮行李架挤在一起,积尘的斑斑点点的角落里有皮鞋踏过留下的漩涡。
一个又一个熟睡的人在座椅上歪斜,我划开他们,像划开波浪。四个人共享的小桌板上,放着咬了一口的苹果、2017年的《撒旦探戈》、吃空了的饼干盒。我走向窗边,看到杂物杂乱堆积在一起,易拉罐一个挨着一个,黄色、浅黄色、青色、绿色,按照色调排列。
陶德依靠着椅子,打量着过于夸张的广告屏,用右手开了最后一罐果汁,他咬着吸管,棕色眼睛在隧道灯下像过深的阴影。
“我希望列车员可以马上推着小吃车出现在我们的车厢。”陶德有气无力地说。火车拐了一拐,驶出隧道,他脸上的阴影悉数消失,周围的景致成了一片广阔的原野,月亮挂在原野尽头招手。
陶德缓慢地坐起来,从行李架上的背包里拿出钱包,四张纸币,又沉又旧,在空间里弥漫着腐烂的味道。
“啊,是的。”我从他手上抽出一张五十元,“大背包客陶德宁愿花两倍的钱在火车上吃一只冷冰冰的德州扒鸡,也不愿多提一会儿袋子从干净明亮的站外超市买一点我们真正想吃的零食。”陶德的耳朵红了起来。
他背过脸去,假装在欣赏窗外的星空,但原野上方的月光是多么明亮,笼罩着星星全都黯淡。
我看着他通红的耳根,很难不去回想当时的场景。候车室里我正招呼着行李,陶德弯腰擦着他进了沙子的运动鞋,对我的叮嘱完全不放在心上。“我知道,买点吃的喝的。”他说。他快速穿过街道,走向不远的超市,但他回来时,手里只拿着蓝色塑料袋,里面是一瓶农夫山泉和几包包装上印着巨大“特产”字样的干海货。我则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你是傻了吗?”
“嘿,这是一个当地老奶奶卖给我的,她着急用钱,我觉得我应该帮她,何况这是特产,我们路上也可以吃。”陶德底气不足地解释,支付宝里属于这趟无稽旅行最后的钞票,很明显已落入了无尽深渊。
那天中午,火车一往无前地向外开走,我们已别无他法,只能从背包里找到仅有的两盒饼干、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进夹层的纸币,撕开海货特产的包装,惊喜地发现“加热食用”四个大字。
随后蓝色塑料袋被丢弃在一边,张牙舞爪的小鱿鱼触角在塑料袋里古怪生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在我的无奈里跳起来。现在陶德在我身边小声嘀咕,我听不清楚,于是问他:
“嗯?”
“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我不知道,比如这袋子特产,这趟一起的旅行什么的?或者是,认识我之类……”陶德声音轻轻的,他的气息在空气中化为乌有。
我在黑夜里凝视着他。我们的脑袋靠在一起,夜晚、呼啸声、同车旅客的呼噜声,一切已一一消失。陶德的面容在夜里隐藏,只有当过路的夜灯扫过时他的面容才倍显清晰。“你的头发。”我说。陶德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我用左手将他的刘海扒拉开。
陶德用力呼了口气。他抓住我的手,我们似乎永远无法和和气气地说话,“嘿”,在这火车的狭小空间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声叹息,“抱歉。”他说。接下来又是一段隧道。轰隆。我张开嘴巴。轰隆。陶德的声音被隧道吞没。“睡吧。”我的手将他的手拽住,却不知放哪里。最后在一片轰隆声中,我们的手落在了正中间,在火车的蓝布软座上靠拢。
隧道灯打散我的其他思绪,窗外的灯光一闪一闪,我觉得自己和陶德仿佛是夜半梦境里唯一存在的两个人。我们的手相扣,因对方的温度而生出了汗水,皮肤和皮肤相碰触。陶德已经入眠,头靠着我的头,我们能感到对方呼吸,互相在机械的轰隆声中寻找到唯一一点依靠,一切显得自然而平和,仿似完美幻觉。
在这剩下的夜晚里,我们没再看向窗外,而是决定背着月光睡去,直到被黎明惊醒。火车永不停歇地向前驶去,无穷的旅途、一往无前的明天、过多的无奈和眼泪,我相信我们都能眨着眼睛接住。因为我们是如此年轻,并且相爱。
倘若有一日,火车无法抑制地驶向银河铁道,我们也许会慌张,也许会惊叹群星的美丽。
但我们会记得唯一一条准则,那就是:“嘘,别吵醒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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