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冬梅 | 水乡人家(下)

解放后，姥爷因为性格直爽，人品也好，当了好几年队长。他心地善良，很公正，村里人都很敬重他。有一次他在半夜里下夜时踫上村里的王二正在偷队里的粮食，都是一个村的，姥爷知道他家孩子们多，连大带小十来个孩子，粮食根本不够吃，孩子们每天饿得“哇哇地哭”。姥爷就假装没看见，故意领后边的人从麦垛的另一边走了，那会儿偷集体的东西抓起来游街示众了。还得批斗。那年月被逮住了可不得了。那王二一辈子都记着姥爷的好，每逢姥爷家有个大事儿小情的，他也都来帮忙。姥爷说过他最见不得可怜人，因为他也受过穷，挨过饿，那滋味不好受。

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我们大队的书记被扣上黑五类帽子，俩口子每天白天被带去批斗，别人都躲得远远的。他家的五六个孩子没人管，姥爷和姥姥帮他们带孩子，还给孩子们做饭。最后他们平反了，官复原职，也没少照顾姥爷家。姥爷时常教育我们做人要心地善良，才会有福报。

姥爷很勤快，每天天刚亮就起来干活了。他把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马圈，猪圈，羊圈都盖得齐齐整整。院里头还盖了个蒙古包，放种地的犁，楼，耙，耱等农具。羊圈里墙上都拿泥抹得的鸡下蛋的窑窑。窝里铺的软乎乎的草，高低也很合适。我家的鸡都不爱丢蛋。相反，邻居家的鸡老爱去我家下蛋，当然姥姥每次都会给他们送回去。她们的邻里关系很好。姥爷很会钓鱼，自个儿做的鱼钩鱼线，再和点儿莜面，捏成小圆球当鱼饵，姥爷时常钓回很多鱼儿给我们改善伙食。秋天姥爷把庄稼收回来就去扎黄杠，聪明的黄鼠，好不容易藏好的过冬粮食，大多数都被人们找到。每次姥爷都仔细寻找那儿有堆虚土，拿铁掍往下一扎，底下是空的就说明是黄鼠洞。赶紧往开挖土，不大会儿就会挖出一堆粮食。有麦子，有莜麦还有葫麻。那可怜的黄鼠粮食被挖走还不说，运气不好的会把性命丢掉。那会儿姥爷把逮住的黄鼠开了膛，也不去皮，把盐和调料塞进肚子里，放灶火里烧，黄鼠很肥，烧熟了肉特别香。

到了冬天，天气特别寒冷。姥爷也爱喝两口小酒，经常和别人打平伙，也就是几个人凑点儿钱，买酒买肉一起吃。他喝酒的时侯老爱拿筷子沾点儿酒让我尝尝，把我辣得吸溜吸溜地直掉眼泪。我姥姥就骂他，他开心地笑了。有时侯喝多了也吹吹牛，然后睡一觉就没事儿了。那会儿天特别冷，经常下雪，老刮白毛呼呼，刮得人眼也睁不开。当然鸟儿也看不清方向，老往电线杆上撞。这时侯姥爷也闲不住，戴上他的狼皮帽子，穿上踢死狗棉鞋，然后再披上老羊皮皮袄。沿着电信杆去捡沙鸡，还有些不知名的鸟儿。它们有撞断翅膀的，有撞断腿的，还有撞死的。统统让姥爷捡回来给我们美美地吃上一顿。那会儿也没人懂得保护野生动物。

在五八年大跃进的时侯，政府下令修建不冻河水库。全大队男女老少每天都来挖河道，姥姥的任务就是给担那清出来的红胶泥。那会儿姥姥刚二十多岁，也是热血青年，大喇叭还在不停地催促着，姥姥也不懂的偷懒休息，到后来累得流鼻血把小河沟的一片儿水都染红了。从那以后姥姥再也不能干重体力活儿了，一受重苦就流鼻血，流起来就止不住。打那时起姥姥一直也没下过地，大集体那会儿就给食堂做饭。再后来包产到户，就专门操持家务，可家里活儿也不轻松，家里每年喂猪，打狗，养鸡还有兔子。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姥姥做一手得好茶饭，例如:捏莜面鱼鱼，推莜面窝窝，做得特别精致。烙馅饼，烙擦酥糖饼，烙的跟饭店做的差不多。好多邻居来客人了，都请姥姥去给帮忙做饭。

我记得那会还没电灯了，城里供电局来给我村通电，就安排在我家，姥姥负责给他们做饭。我也记不清谁出钱，反正每天吃得特别好。不是炖肉就炸糕，就是油饼。顿顿是瓶装酒。那会儿人都是打散酒了，买不起瓶装的。供电局的人抽烟抽得是盒里边是红色还有黄色的发亮的晶晶纸，我记不清是啥烟了，反正肯定是好烟。一般烟是银色的纸。我把那晶晶纸收集起来，姥姥教我糊了一个很好看的纸盒子。等到来电那天，全村人激动得都没睡觉，大家一直盯着电灯泡，焦急地等待着。那会儿也就是十瓦或十五瓦的灯泡。硬是等到后半夜来电。点了大半辈子煤油灯的人们，初次看见明亮的电灯都高兴地欢呼起来。这也是一个时代的进步，象征着人们的生活芝麻开花，节节高。

再后来四姨和我都出嫁了，三姨招了个上门女婿，姥爷，姥姥的晚年生活也挺幸福。在一九九五年时姥爷因病去逝，终年七十一岁。善良而又勤劳的姥爷过完他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生。他也是他们那个时代劳动人民的缩影，勤劳，正直，善良，淳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