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建国路
梁玲: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文学艺术创作人才百人计划入选作家。作品散见于《章回小说》《延河》《中国民族博览》《西部散文选刊》《文化艺术报》《陕西工人报》《自学考试报》《西北信息报》《华侨报》等。短篇小说《桂枝》获陕西省首届职工文学网络征文大赛一等奖;短篇小说《夫子庙的苍松劲柏》获2017年陕西省职工文化艺术节小说类一等奖;散文《塞上名城》获中国文联、黑龙江省作家协会、青海省文联所属文学期刊联合举办的“2017年第五届全国人文地里散文大赛”一等奖。散文《西行散记》入选内蒙古文化出版社出版的的《首届全国紫云山杯获奖散文集》。散文《汉中纪行》入选“2019年西散南国文学排行榜”。散文《铜钱关行》获“2020中国西部散文排行榜黑马奖”。2016年,出版中短篇小说集《逝去的蝴蝶胸针》;2019年出版长篇小说《佟家大院的女人们》,此书系陕西文学艺术创作百人计划书系。
初春暖后却寒。一日,乘火车往省城求医,逢西安城又是雨又是雪。待医完病,雪倒是停了,雨却越下越大。原想到东大街逛逛民生和开元,可这天气,让我一下子没了买衣服的兴致。这时距要搭乘的那趟车开尚有几个钟头。到哪儿消磨这段时光呢?脑子里浮现一个地方,一个久久盘踞在我心头、一直想要去看看去走走去捡拾岁月遗留在那儿的传说故事市井风情亦或历史风云的街巷——唐时崇仁坊,今日建国路。出租车将我搁在建国路一棵法梧桐下,一溜烟跑了,没留下一丝它与我相交集的痕迹,而我也似乎一直站在这儿,从唐朝站到今天。这是久已存在于我想象中的崇仁坊,透过重重雨帘,我看不见它的商铺林立、人声鼎沸、车流如龙,只觉得它幽深、静美,成阴的法梧桐静立在行道上,无声诉说着它的过往和记忆。撑一把雨伞,在这街巷里慢悠悠地走,曾经读过的书里的崇仁坊便浮上脑海。它是唐长安城一百零八坊之一,是长安城最大最繁华的坊。北临皇城景风门,南临春明门、金光门大街,东南与东市相接。因为离皇城近,这里是贵族们的聚居地,也有出售乐器的商铺和旅店、酒肆。每到科举考试的日子,这里集中了进京赶考的举子们。夜晚来临,坊门关闭,宵禁的时间到了,但是坊里的夜生活才开始,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读书人,三五成群去酒肆喝酒,彻夜喧呼,灯火不绝,其热闹的程度超过了东西两市。不知不觉间,走到这条街巷的最南端。一千多年前,长宁公主的宅邸就在这里。唐·韦述《两京记》记载:“崇仁坊西南隅,长宁公主宅,既承恩,朱楼绮阁,一时胜绝。又有山池别院,山谷亏蔽,视若自然”,“中宗与韦庶人数游次第,流连弥日,赋诗饮宴”。这应该是长宁公主炙手可热的时期。因为是唐中宗李显与韦后的嫡女,朝廷给她的待遇比亲王还要多几倍,可她自恃天子的金枝玉叶,骄奢放纵,圈地建宅,与安乐公主等网罗私党,卖官鬻爵,中饱私囊,无法无天。然而,盛极必衰。“韦氏败,长宁公主随夫为外官。”此处宅邸欲出卖,仅木石等建筑材料要价两千万,山池别馆尚不在其中。不禁想起孔尚任《桃花扇》中的一段唱词:“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他是民国初年四大公子之一的风流少帅,她出身名门,气质高雅,天生丽质。他与她一舞定钟情。豆蔻年华的她,于东北风云突变之际,奋不顾身奔向那块名叫沈阳的土地,从此,须臾不离,陪伴在他身边,无论荣华富贵,无论囚禁荒山野地,无怨无悔陪伴他七十余年,演绎了一曲荡气回肠的爱情传奇……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我来说,什么家国仇恨,浩然正气的,都不太上心,心心念念的是清风明月、杨柳依依、草长莺飞和动人的爱情这些美好的事物,所以,对于他,因为其风流成性,书读过,便把他放在一边,倒是把她放在心上,时时想起,并期盼未来岁月中,像她一样爱上一个人,与他相濡以沫,不离不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年纪渐长,家国情怀替代了小女人的风花雪月。再一次重温他与她的故事,敬他于国家危亡之际,以“牺牲我自己和我的一切所有”的牺牲精神,创造惊世骇俗的事情,囚禁蒋介石,逼迫其联共抗日。他成功了,成功的代价,就是余生自由。对这位悲剧英雄,唏嘘之后,心生敬仰。雨还在下,建国路的金家巷成了水淋淋的世界,黏腻的雨滴滴在衣领、衣袖和手上,冰凉刺骨。雨中,张学良公馆隐在法梧桐后,若不是公馆门口竖立的“西安事变纪念馆”牌子,外省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里曾亲历了史上那件惊心动魄的事件。潇潇春雨中,公馆青砖漫地,经雨后的常绿树木绿得发亮,国槐等寒素的枝条上已绽出鹅黄的新叶,三座西式小楼在雨中默立,一派幽静的民国风情。公馆院子左边的平房被辟为展厅;右边三栋三层西式小楼,按东西排列,分别称作A楼、B楼和C楼。楼门北开,顶部都是花形铁钉,状若刚刚绽放的花蕾。A楼主要用来接待宾客,西安事变发生前期,周恩来曾经在里面住过;B楼是少帅的秘书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办公居住使用;C楼才是张学良、赵四小姐和他们的儿子张闾琳的住所,包括一个小型会议室,西安事变就是在这个小会议室里讨论决定的。C楼第一层,各房间皆为展厅。从两边包抄的楼梯上到第二层。第二层的房间都不大,上了锁。透过窗子朝里望,里面的摆设再现了张学良的生活场景,台灯、电话等都原样陈列。会议室里,有周恩来、张学良、杨虎城、宋美龄、宋子文的硅胶塑像,周恩来、宋美龄坐在中间位置,张学良、杨虎城位居南侧,宋子文位居北侧。历史瞬间生动再现。我在C楼久久盘桓,在一间间屋子、一件件旧物、一张张报纸和杂志前驻足,感受其中蕴含的爱国热情及主人大起大落可歌可泣的传奇人生,努力体会他囚禁生活中的心灰意冷、寂寥、落寞、不甘和绝望。可对赵一荻而言并不全是痛苦。虔诚于爱情的赵一荻,一直陪伴在张学良身边,不离不弃,甘苦与共,在漫长的幽禁岁月中,温暖着他冰冷的日子,换得他的真心,成就一段爱情传奇。也算不上传奇,他们能白首到老纯属偶然,如同香港的陷落成就了白流苏和范柳原的婚姻,西安事变也让赵一荻和张学良的爱情得以善终。国民党第八十四军军长高桂滋的公馆,与张学良公馆隔了一条金家巷南北相对。当年西安事变,蒋介石曾住在高公馆。高公馆是一座门前有喷泉,周围有花园的洋房,环境优雅宽敞。在刑小利老师赠我的书里,我第一次认识路遥及省作协。《从夏天到秋天——路遥最后的岁月》写到:“他的早晨照例是从中午开始……我门前的院子总是很干净。院子里有一株玉兰,还有一颗腊梅树,遮天蔽日,阴翳了大半庭院。我在院子里常年放一把旧藤椅。路遥就常常坐在那把藤椅上休息……有时从中午坐到黄昏。有时从夜色降临坐到深夜……”读这些文字,让我对负重前行的陕西作家生出敬仰,而花木扶疏的作协大院在我想象中永远是春天,苹果树、梨树、玉兰、腊梅、丁香、玫瑰,盛开不败……淅淅沥沥的春雨中,建国路八十三号的省作协大院静悄悄的。一进大门的喷水池还在,北侧高桂滋公馆那座著名的两层西式小洋楼,在周围高楼的映衬下,显得陈旧,不再巍峨,有了历史的沧桑感。新盖的办公楼,让以前花木扶苏的大院不再优雅、宽敞。可是,这里曾经工作、生活、行走过柳青、王汶石、戈壁舟、郑伯奇、李若冰、胡采、杜鹏程、魏钢焰、柯仲平、路遥、陈忠实、贾平凹、叶广芩、高建群、红柯等陕西三代星辰般的作家,更有新一代陕西文学的领军人物、中国新晋实力派女作家周瑄璞。重新走在雨中的建国路,便觉得它绝不同于西安别的街巷,有历史纵深感和神秘感,充满文化气息,令人行走其中,不由得举止端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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