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波：厨房那扇窗（【家门】征文）

导读

“爸爸拜拜，路上小心！”

我惊喜地抬头，只见女儿正在厨房的窗口向我挥手。那一刻，我被这个懂事的小天使暖到了，眼泪差点掉下来……

厨房那扇窗

文/梁波

浮萍般漂泊十余年，终于咬牙贷款买了套二手房。

装修时，我对妻说：“客厅和卧室可以简单点，但厨房一定要搞好。”妻打趣地问：“'搞好’是个什么概念，豪华装修？”我脱口而出：“任何一个家庭，厨房里不仅有烟火气，还有风水呢，当然要搞好！”闻言，妻怪笑着瞥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却欲言又止。

没想到，那天刚搬完家，妻就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捡回那个话题：“来，现在讲讲吧，厨房里的烟火气，还有你所谓的风水。”我笑道：“烟火气就不用讲了，至于风水嘛，想想厨房那扇窗，你就懂了。”妻眯着双眼催我“别卖关子”，我循着这些年几经变换的家门，忆起星星点点的旧事，心生许多感慨……

大学毕业刚结婚那会儿，妻辞掉原本不错的工作，来到我所在的城市，两个人开始了白手起家打拼的日子。在领导的关照下，我们住进了单位的筒子楼，虽说是简陋到无以复加的“蜗居”，但毕竟从农村来到城里，有了临时栖身之所，倒也知足感恩。美中不足的是，妻找了一份离家挺远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挤公交，薪酬却很微薄。而我入职之初，同样加班加点，忙似陀螺。

那时，最值得期待的时光大约是周五下午，我们结束一周的忙碌，相约回家吃饭。每当我快步爬上楼梯，穿过走廊，隔着那扇小小的窗，看到妻在狭窄的厨房里炒菜做饭，便在窗外赞一句：“真香！”然后，两人嚼着粗茶淡饭，品咂人间烟火里简单的“小幸福”。我们共同期许的愿景是，趁着年轻努力拼搏，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但，“慢慢好起来”，也太慢了！几年后，妻在工作之余兼做网店，把自己逼成了“女汉子”。我依旧终日拼忙，工作却没什么起色，经常加班到深夜昏头昏脑回到家，透过厨房那扇窗，看到妻仍然趴在电脑上工作，心头便猛然一惊。有时，我会和妻聊起自己的抱负和情怀，倾诉各种憋屈和烦闷，以及残酷现实带来的挫败感。

记忆犹新的是，有一次，妻见我心灰意懒想要退避，便双目炯炯地看定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段经典的话：“如果用世俗的眼光看，情怀这东西其实挺廉价的，就像灰尘在空中飘来飘去，终究还要灰头灰脸地落回大地。倒不如把自己看低一点，心气别那么高，越是觉得快要崩溃，越是逼着自己再撑一撑，说不定就成了呢？”

人在旅途，有时很奇怪，别人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可能就打开自己一个心结。那次谈话过后，我的工作竟渐入佳境，心情也因此爽朗起来。每当深夜回到楼下，如果看到厨房那扇窗依然透出灯光，便觉得那是妻为我点亮的一盏心灯，带着暖意。心态的微妙变化，也让我体悟到妻的不易，她不仅自己承受生活压力，还一直对我默默搀扶。

几年后，我调整了工作岗位，平台更宽、干劲更足，但也责任更重、压力更大。随之而来的，是狂傲急躁的性子再次抬头。有段时间，我经常把工作上的负面情绪带回家里，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妻则一直隐忍退让，极少和我争执。有一次，妻终于忍不住苦笑着怼我：“听说男人分四等，一等男人有本事没脾气，四等男人有脾气没本事，如果你再不学会控制情绪，你就是个'四等男人’。”

这个“四等男人”的玩笑，一下子把我逗乐了，也让我羞愧难当。原来，两个人婚后的厮守，会渐渐把爱人变成亲人。而我这些年的坏脾气，几乎全都发在最信任、最激励、最包容自己的亲人身上，或许已经造过成无数伤口。此后，我努力学习情绪管理，深夜里再看厨房那扇窗透出的灯光，便觉得是小家庭的温馨和希望了。

女儿一岁那年，岳母在老家病危，妻不得不带着幼女返乡陪护。那段时间，我一直住在单位宿舍，不忍回家。因为有一次夜里回去，习惯性地抬头看窗，黑漆漆的；开门进屋，冷清清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无法想象七岁就痛失父爱的妻，正在老家经受怎样的煎熬。几个月后，妻送完岳母最后一程，带着女儿返城。我去接时，见她憔悴了许多，眼神仍旧刚毅，却也难掩伤感。妻轻声喟叹：“现在，我真的变成孤儿了。”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抱起女儿，搂着妻瘦弱的肩膀轻轻拍了几下，陪她们一起回家。

时光并不在意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不急不缓地流逝着，分分秒秒、岁岁年年。不知不觉，女儿已经上小学了。见我终日忙于俗务，妻便把整副家庭的担子揽到自己肩头。一个周末的早晨，我要去单位加班，女儿不太情愿，却并不强拦。我刚下楼，就听到女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爸爸拜拜，路上小心！”我惊喜地抬头，只见女儿正在厨房的窗口向我挥手。那一刻，我被这个懂事的小天使暖到了，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东一句西一句讲完了，轻声问妻：“你看，女儿这么懂事，是不是因为咱家厨房的风水好？”

然而，妻却并未搭腔。原来，也许因为搬家太累了，也许因为我絮絮叨叨的忆述太无趣，妻竟不知什么时候靠着沙发睡着了。

夜风从厨房的窗外吹进来，有点凉。我起身，关好厨房的窗，然后拿一条毛毯，轻轻搭在妻身上。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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