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31日,单位开会。刚坐下不久,同事洪老师举着体温枪,笑着说帮大家测一下。于是我们挨个“就义”,轮到我,洪老师说:“学志,你发烧?三十七度四。”我笑了,从心里到脸上都是三个字:开玩笑!洪老师又拿来水银体温计——依然三十七度四。我弃会而逃,心里全是毛玻璃碴碴:没感冒,没症状,甚至没任何感觉,它怎么就发烧了呢?顺便给儿子量了量,他竟然也是三十七度四——彼时他正和朋友小虎玩得欢,高声叫道:“我不发烧!”咯噔咯噔,我拽着他立即下楼——回头告诉小虎,赶紧洗手,从今天起量体温。回到家换温度计量,仍是三十七度四,问儿子,曰没感觉。
找药!三个柜子,十个抽屉,全都开肠破肚:感冒清热颗粒、感冒清热胶囊、小儿柴桂退热颗粒、银翘解毒片、小儿咳喘肺热口服液……从中挑出威力最大的,吃!
我开始拨打电话。拨打老孙的、拨打妹妹们的、拨打同事的、拨打医生朋友的……祥林嫂似的说叨一遍又一遍,得到的建议是:多喝水。与此同时,参加会的同事们也发来了安慰的信息——他们传达出一致的坚信:我肯定不是那个病。打开手机,新冠肺炎的症状刷满了朋友圈:低烧,没有缘由地发烧,无力,早期症状很轻,后期有咳嗽……看着趴床上眨巴着眼读书的儿子,我心里越发惶惑。又给老孙打过去,直接是扯着哭腔——我只不过初五之前去华联超市买了一些东西而已,我哪里都没去……家里没有口罩了……药也只够一两天的…..轻症?轻症也会转成重症的……我发现嗓子几乎要冒烟了。继续倒腾药柜,竟然找出两粒阿莫西林——吃吧。到晚上,一量,竟然退到了三十六度九,可惜阿莫西林是处方药,药店没有。心里不踏实,每隔半小时量烧一次,儿子的烧没有再涨——悬着的心才放下一些。凌晨一点,我的体温降至三十六度六,这才安心睡去。第二天比较平稳,一直没有超过三十七度。当天下午量,三十六度六,我想这就是痊愈了。2月2日凌晨1:30分。我莫名醒了,去洗手间时竟感觉腿有点儿假——别人的腿,心里诧异,下意识地去搜确诊病例的症状:某某,夜间病发,头晕、无力、心慌……一低头的光景,头晕了一下,心霍霍骤跳起来,不得不大口喘气,腿也就抖起来,几欲倒地。手也“假”,手机几乎滑脱。先打老孙的,无人接听——在我最无助的时刻,老孙这尊神常常不在位。为此,我常嘱托我的办公室姐妹:万一哪天,我和儿子都没来,也没有请假,一定要到我家看看——往往话未完,眼泪骨碌下来了…..儿子没有烧——他酣睡的脸,均匀的呼吸,让我热泪盈眶。我用颤抖的手拨打几个离得近的同事的电话、妹妹们的电话……无人接听。凌晨两点,大家睡得正香。夜深邃又狰狞,我似乎听到了不祥的召唤,拼命挪出去,拍打邻居的门。里面说了声:“谁?”就再也没有声音。我回身,孤独和无助像涟漪,在黑夜里无边地扩大,没有边际……我颤抖着拨打了120,报了地址,松了一口气,至少,会有人知道这个地方。那边医生犹豫了一下说:“您再考虑考虑吧,这就不算发烧。”又问我去没去过武汉,我说没有,也没接触过这类的人——这句话,让我冷静下来,我向她道谢,说再观察一下吧——眼泪涌了出来……做最坏的打算吧!换好衣服,收拾好行李,把放有医疗卡、身份证和现金的小包背在了身上。儿子怎么办?我伏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小手……这是我的脆弱处。外面的小雪纷纷扬扬,地上已经铺了薄薄一层,天地一片惨淡。我强制自己走了几圈——不想被人驾着上救护车。刚回楼上,儿子竟然醒了,茫然地坐在床上,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说外面下雪了,去看看深浅,他透着窗子看了,很开心——又睡下了。夜,冷、静、孤独,窗外的雪无声地下。我快速回想了一下我祖父、父亲坟墓上的青草,二月太冷, 它们还没有发芽……有些愧疚,留给儿子的背影——我的一生如此潦草:十二岁丧父 、二十四岁遇上爱情、二十五岁母逝、三十岁生子、三十六岁漂到北京……如果非要留下几句话,那就写:流浪的种子,她一生都在飞,现在终于落地 ——回家啦。凌晨三点。我拨打了大姐大的电话,通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只是听,告诉我不怕,也许是我吓自己——分明,心慌好了许多。想想数次我们母子无助时,总是大姐大挺身而出,默默护着我们,又是潸然泪下——儿子把她列为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之一。听大姐大的话,吃药,睡下,直到一个个电话追过来——天亮了,我还活着,儿子在沉睡,昨夜,我是做了一个噩梦吗?老孙解释说去值班,手机都要静音的。但也能看出他的紧张,打电话咨询了部队的一些医生,说多喝水,再观察。下午部队筹了些口罩和药送回来。老孙一进门,我的泪刷就下来了,赶着他说,快走快走。老孙站在外面,眼里闪着泪光,嘴里说,别怕。可是我能感受到,他的担忧——连心大的老孙都担忧了。好在,吃完头孢等抗生素烧又退了,夜间也没有类似的症状出现。2月3日下午,一量烧,吓一跳,三十七度七了——该吃的药也都吃了,该喝的水都喝了。先向单位汇报,准备去医院——儿子听到后,平生第一次大声喊道,不行!不要去医院!田“哥”知道后说,我开车带你去。我说,传染呢。她说,我防护好,不怕——在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时期,她的话叫我掉泪。我坚持打120去。大家劝我最好不要去,医院是最大的感染源,岳岳找人咨询了定点医院的医生,并帮我买了药快递回来;洪老师现身说法,说我这病是“憋的”,出去溜达一圈就会好;李主任说,热水泡脚发汗就好了;罗老师告诉我可以下载个叮当快药app,药很快送来;校长再三嘱咐说,暂时不要去医院,让喝点红糖姜水……凭空多出这么多“娘家人”,我没有理由不继续坚守。2月4日下午陪儿子健身,自己也做了几组动作,出了一身汗,觉得很过瘾。可是晚上择菜的时候,出岔子了。头晕、心悸、腿软……又是同样的症状。给老孙打电话,而后咬紧牙把饭做好,儿子吓得饭没怎么吃。老孙回电,马上休假回家。得知老孙一着急竟然打了车回来,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注意呢?不禁呜呜大哭起来——如果老孙也要传染上了,那就玩完!又哭诉老孙不该回来,完全可以让快车师傅把药送回来。老孙什么都没说,默默带上了口罩。扁桃体炎终于爆发,病灶处像是遍地的白花,老孙带回来的抗生素,马上就见底儿了,而体温却居高不下,好在有叮当快药啊,买回几大包慢慢吃吧。2月7日凌晨两点,又醒了,仍是烧。吃完药,拿手机一看,完了,李文亮牺牲了。他不是前几天还好好的吗?不是年轻人抵抗力强吗?天,他的父母妻子都感染了……图片中他在呼吸机后睁大了眼睛,那眼睛里再也没有今夜的星星……苍天有眼吗?
想着自己也可能会沦为那样的结局,不免心中戚戚。又一次打开灯端详儿子,长长的睫毛密密地遮着眼睛,那眼睛里会有明天、后天…….想起从两个月起就抱着他照顾垂危的爷爷,三岁又送别奶奶和二叔,刚过上踏实的日子,就又要生死离别吗?黑夜中,我叩首向南祈求我的祖先保佑,到底是舍不了,及至天明也未合眼,喉咙已经是一团火了。听天由命吧!
一周过去了,体温如潮涨潮落,在三十七度三左右徘徊。阵发性的心悸再次爆发,老孙突然顿悟,说,你这个症状有些像颈椎病,去年不就是春节期间犯的吗?前一段一直忙活,肩颈定是疲惫之至。这个发现让我振奋——至少不是新冠啊,随后又蔫了。去年的颈椎是去海淀医院康复科调理的,而今那里已经是定点医院,敢去?联系了主治医师许医生,他说还没上班。突见有几贴活血通络的膏药,要不就贴上?老孙从此化身理疗医生,推拿、按摩、热敷、上膏药,效果显著——原来老孙还有这潜质!
每天睡觉前,我劝慰自己,放心——儿子和老孙正常,在一起的同事正常,还有什么担心呢?两周过去了,我依然活脱脱的,体温仍在三十七度上下波动。正为满十四天的“刑满释放”高兴,新的报道来了,称有病例潜伏期长达二十四天——我只好慢慢敛起嘴角胜利的微笑。随后日子的底色到底是明亮的:膏药拯救了肩颈,那个症状再也没出现过。尽管体温还有一点高,但我知道,我挺过来了——同时也有了怕,听到谁一声咳嗽,心就会缩成一团,久久不能平静。老孙特意买了玫瑰和风信子来庆祝,爷俩倒饬着烤面包,厨房里热气腾腾。谁知一则令人忐忑的消息又杀将出来,称有病例潜伏期长达38天。天哪!还有完没完?不用核酸试剂也可以断定,我不是什么新冠,有潜伏四十三天的吗?终于有一天,我忘记了量烧这码事。窗外鸟鸣声一片,是在祝福我的重生吗?久违的春天,喜鹊墨色的肚皮,骑滑板车的孩子,楼下高压锅里的香气,呆萌的儿子,慈爱的老孙……仿佛又一次失而复得,我一个人在院子里跑了许久许久——这天,这树,这草丛,这人间——值得一活。令人称奇的是,一个半月过去了,我的体温仍在三十七度上下波动,没有任何症状。妹妹们视频后,说我吃胖了些。想起小时候怕热,体温在同龄人中偏高,也就是俗话说的“火力旺”,难道我返老还童了? 事到如今,我也只好承认,自己是名副其实的“发烧友”了——穿过了暴风雨,你还会是原来那个人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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