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组诗）
一、跃入意识的橘子
人到中年，午休成为依赖
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醒来
怅然若失。跃入意识的橘子
打断持续的消沉。我决意用
一整个下午写诗。不工作
不写小说，不与人交谈
于是我起身烧水，打开电脑
冲一杯1+2雀巢咖啡，闻闻
它的味道，点燃一支烟——
上述动词与名词，指向我之
外部的平淡无华，又生成
我之内部悄然燃烧的激情
橘子此刻就在我的左边，它
持续存在，没有奇迹发生
许多事物在生命中闪现，并非
因其形式与内容的客观，但
我怀疑存在物与我的关系
有被安排的命运，当我喝下
第三口咖啡，一首诗业已成形
如某个阶段已然结束，因为
一首诗，注入未来某个人
记忆中有可能现的场景
二、无辜的橘子
最初是，要以强大的耐心
面对需要包容的无礼。这句话
超越现实的鸡毛蒜皮，与
无可奈何，沉重地在心中发声
接着我看到那只无辜的橘子
自在地躺在摆放杂物的桌面
它令我关闭手机，拒绝外部
与我发生联系？我依然
任凭各种信息向我汇集而来
手指敲打在键盘上，目光
紧紧盯着跳动的字符。我与
正在形成的诗成为某个整体
我之于世界的某种关系，正在
发生一场小小的变化，此时
我如同在奔向下一个时空的
内容。点燃另一支香烟，它
与上一支不同，它吸着我
这并不能说明，昨日可以重现
人是不需要理解的石头
因此我小心翼翼，爱着
令我忧愁与痛苦的事物
三、手握那只橙黄色橘子
手握那只橙黄色橘子与手握
地球仪所代表的蓝色星球
多少有些不同。不必细说其
差别，我一味细细打量它
并想着让其走进一幅中国画
成为可望而不可及的美
这念头一闪而逝，继尔
我为它换了个角度，将其
摆放在我身体的右侧，呈
站姿，成为想象中世界的中心
假若一切从它开始，世界重新
排序，又当如何？它依然向外
散发着香气，令贪婪的鼻子
渴望讨好身体的感受，如胃液
翻腾，善意地滋养种种美妙的
渴求。橘子一动不动，令我
多次凝视它，并倾注无意识的
情感。思想产生了一片空白
并非空洞，如一位逝者
曾对另一位，过去未来的想象
我再次握起那只橘子，若有
所思地嗅着它的体香
四、橘子也是时间
顺着时间的山脉到达一定的
高度，欲望如空气越来越稀薄
时间流逝令我伤感，客观的
事物令我沉重，令我渴求
无知年少时的叛逆。橘子
也可以是主观上，时间的
某种确立？可以感知的空间
弥漫着令人喜悦的诗情。你
也可以声称它，不过是上万只
橘子中的一只，恰好无声地
在你面前，会枯萎、腐烂
而绝不是一首诗的雏形
可上万个人中定有一位诗人
走向远方，途经一片橘林
并向你的亲人讨要了一只
他克制着剥开它的冲动
如渴望美与爱的永恒。有谁
会在意一个人的感触?一个人
内部所具有的，他亦看不清的
上帝？一个人是多种可能的
沉淀，其命运的种种巧合
如一只橘子的时间，在我
空间的无意识中形成，并一再
越超都市人群的熙熙攘攘
归于安静，归于终将消失的
某种存在的无限循环
五、面对橘子
面对橘子，面对这只而不是
另外一只。安静而不是滚动
或飞翔的橘子。想象它在我
外部随着河水漂流，在多维
空间，如飞碟自在穿行，在
空空舞台星球般加速度旋转
带动都市人群，鲜明或阴晦的
欲望。有种无形之力难以言说
太多无法言说的，被诗意地
覆盖。没有事实对应真理
没有苦痛或喜悦的心灵之蚌
诞生真理一样的事物，我的
全部过往，愧对这只橘子
以及它如此，安静的模样
此时我亦不能拥抱它，不能
拥抱过去一场落在橘林的大雨
一个人对孩提时代的回忆
六、叫橘子的城市
例如，深圳也可以是一座
叫橘子的城市，散发自然的
香气。可以想象冰川溶化后的
海洋，将使它置于浪潮翻涌的
水面——人们早在起伏不定的
生活中习惯了漂流。如此表述
可否为你带来一丝安慰？
我把橘子一次次抛向空中
这样的把戏，可否对抗末日
远未到来的，此刻的人生？
如真正生活过便不会消失，未日
亦不会把人类毁灭。因此我
可以相信，人人都有值得期待的
明天。一只橘子向上滚动与
向下的坠落，不过是在感受中
形式大于内容，但个体与外部
有着难以觉察的整体性，这
与别处不时发生的跳楼事件
造成的残酷现实不同，而城市
整体性的分化，并注入个体
令你抑郁？让我们关注并爱上
橘子般的存在，在它坠落时
伸出温热的手掌，一次次
托起它，仿佛它因你而生
且一再填充着你的虚空
七、橘子与自我
昨日下午四点，一个电话
把我召回并带到儿童医院
带着对橘子的感受，走进
心事重重的人群。自然的
香气，被另一种气息冲散
简单的诗意，被复杂取代
上楼，挂号，付费，下楼
等待，看病，付费，拍片
等待，拿药，吃药，回家
——重复，如成长必要的
变化，在时代与城市的变化中
省略千言万语；外部相对于
内部的粗糙难以避免，现实
相对于理想的真实不容置辨
而自由是种向往，在自我中
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此外
尚有三四桩事情需要处理
这已是第二天中午。太阳
照进工作室，照在这只橘子
光滑的皮肤上，轻声呼吸
八、对橘子说话
我对这只橘子说话的想法
无声无息，而窗外依旧传来
各种声音。无法拒绝这种干扰
正如无法不心动——有套172
平方米的大房子，在河源市的
中心位置，简装修，只需95万
我们要不要换个城市，减经
在深圳生存与发展的压力？
那儿山好、水好、空气也好
人口，也不像在深圳这样稠密
何况，卖掉现有的房子，还清
房贷，我们还有几百万，做点
投资，从此便可以吃穿不愁
过着理想的神仙日子。风马牛
不相及的是，我突然想到
十年前的一场婚礼。我对她说
我愿意！如今新娘是两个孩子的
妈妈，一百个不愿离开
她说，为了孩子，我们当考虑
在这里换套更大、阳光更好的
房子。我无言以对，且无法
和这只橘子私奔
九、橘子也在继续
一切仍在继续，橘子也在
继续存在，它不是拦路虎
我随意搬动它，让它的皮肤
紧贴我的额头，让它的香气
浸染我呼出的气息，让它的
无意识，如雾气般弥漫，进入
我的有意识。我甚至让它
观察我，思考我，谈论我
为此我深吸一口气，并开始
计数，两分二十五秒，如果
我调整气息，有可能憋气
三分半钟——但无法有一个
结论，可以说明我与城市
与他人，与这个时代的关系
只有诗可以安慰我，只有诗
可以自由地虚构一切，并
建立某种新的道德。为此
我需要花去大量的时间与
精力，而无力应付，一场
有可能的婚外情
十、十全十美的橘子
你可以认定，这是一只
十全十美的橘子。你可以
相信，它是一首诗的可能
它将呈现给未知的读者
它也可以变成一只鸟儿
用翅膀呼呼扇动着空气
结束天空与云朵冗长的
沉默，栖于你的心头。而
沉默，是种无声的言说
说着一切的有意识与无
意识。总有意外形成个例
证明你不是我，我不是橘子
我们也并非是一个过程
所能概括的全部。因此
我相信，亲吻这只被动的
十全十美的橘子，如同
亲吻被什么爱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