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樱|我的父亲(四)

       我 的 父 亲(四)

                作者:咏樱

回顾我父母的大半生,他们为无数大大小小的事情争吵过,但是,很多事情都是过去了就翻篇了,唯有一件事情一直过不去,那就是,我母亲认为,我的父亲对大弟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那没有原则的仁慈害死了我的大弟。
我是1992年结的婚,我的大弟大概是94年结的婚(记不太清楚了,很多事情发生的时间都淡忘了)。现在回头去看,人生有些事情事先就会有些不祥的预兆,比如我大弟的死亡,只是当时我们都没有注意到。
今年大年初一,我独自一人去给母亲拜年,母亲看到我穿了一件红色的大衣,便说:好,大年初一穿红色,喜气!然后她领我来到房间,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全家福,说:你看,这是你大弟结婚时拍的全家福,全家人穿的都是白衣服,多不吉利,所以你弟弟才会死。我认真看了一下,果然,照片上所有人穿的都是白色衣服,包括新郎和新娘。
为什么会这样?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大弟会穿着白衬衣拍结婚照?
迷信也罢,命运也罢,我的大弟终究是送了命,在他30岁盛年的时候。
我的大弟靠做木头生意挣了一些钱,也结交了一些社会上的朋友。他属狗,很讲义气,是一个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这种盲目的讲义气害了他,他对朋友过于信任,不相信别人会害他。有一个朋友将毒品拿给他吸,说那是好东西,少吸一些没有关系。他相信了,于是就此被困。细心的母亲发现了他躲在厕所吸毒,急疯了,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希望父亲可以管教弟弟,劝他迷途知返。可是粗心的父亲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说了大弟几句。已经被毒品困住的大弟哪里是几句话就能拖出泥沼的?他继续通过各种途径吸毒。母亲没有办法,只好跟我的几个舅舅商量,商量的结果是,将我的大弟强制送去戒毒所。
于是,舅舅们策划了一个精心的骗局,我父亲亲自用镣铐将大弟拷上,然后将他送往异地戒毒所戒毒。本来我的大弟如果能够好好呆在那儿戒毒的话,也许他还能活下来。可是呆了一阵,他就待不住了。他写信给我的父亲母亲,哀婉地诉说那里环境的种种艰苦,让他们将他回家。在这个关键时刻,我的父亲居然动心了,他同意母亲将大弟接了回来。于是,这一场艰难的戒毒之战彻底宣告失败。
大弟回来之后,寄居在我的一个亲戚家。可是,他的毒瘾并没有戒掉。
就在某一个毫无征兆的夜晚,我的母亲打来电话。在电话里,她连哭带喊地说:女儿,你赶快来医院,你大弟死了!
接到电话,我整个人都懵了!我将孩子留给老公照顾,立刻骑车冲到医院。在市立医院的大厅中,我看到了趴在大弟身体旁嚎啕大哭的母亲。那时,只有她独自一人,我的父亲不在她的身边。
在母亲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了解了弟弟走向死路的经过:他在一家公厕上厕所时注射毒品,在起身的那一刻突然就倒在地上。来上公厕的旅客发现了他,赶忙拨打120电话。救护车将他送到医院,可是他的呼吸停止了!他死了!!
看到嚎啕大哭的母亲,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那时,我的灵魂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其实在心里,我知道大弟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这一天的突然来到,又让我手足无措。我的眼泪静静流了下来,他是我的亲人,我不可能对一个亲人的是死亡无动于衷,尽管,我和他的生活轨迹如此不同。
我们之间很少交流,我不了解他的经历,他不了解我的思想。他是一个混社会的人,而我,一直是一个乖巧、懂上进的“有文化的人”。我们之间似乎永远有一条鸿沟。可是,在此刻,他躺在那里的僵硬身体还是让我意识到,我确确实实失去了一个亲人!从此之后,我们再也没有交流的机会。我再也无从了解他,走进他的内心世界。
父亲是什么时候来的,后来,弟弟的丧事是怎么操办的,这些后事,我全然不记得了。我唯一记得的是,出殡的时候,我坐在车上,恍恍惚惚听到呜咽的哭声,那是大弟的哭声。这是真的!他在哭,他的哭声是从轮胎底下传上来的。我知道,车上所有的人都听不到,可是,我听到了!
大弟的死对母亲打击很大,她的神经受到很大的刺激。从此,她经常数落父亲,说父亲没有尽到全力管教和挽救大弟的责任,是他害死了大弟。而父亲,总是垂着头,沉默着,并不回应。在他的心里,他一定也在自责,如果当初不把大弟接回来,也许他还活着。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我的大弟是真的死了!那时,他的儿子才5岁。
后来,我听说了一件事。有一天,一个邻居跑到我父母家,敲开门说,老黄,你赶紧去看看,你家那一位正坐在五四路街旁的地上哭,她在哭你们早逝的儿子。我父亲赶忙跑过去,在那里,他看到了令他痛心的一幕:我的母亲像一个丧失意识的疯子,正坐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嚎啕。她在指天画地,控诉老天的不公!
回顾我父母漫长的、50多年的婚姻,我看到了和谐与不和谐的点点滴滴。在这个并不坚固的婚姻中,我的母亲不得不一步步走向坚强,因为,我的父亲将她推向了幕前,而将自己留在了幕后。
大弟死后,很长一段时间,母亲都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她常常当我们的面提起大弟的各种往事,失去儿子将她变成了那个将“阿毛”挂在嘴边的祥林嫂。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无法理解她的絮絮叨叨,直到后来,我也失去了儿子,我理解了。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我大弟死的时候,我的父亲没有掉一滴眼泪,而这,也成为我的母亲记恨父亲的一个理由。其实,我知道,在父亲心中,他一定流了很多次的眼泪。失去一个健壮的儿子,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一个男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和女人完全不同。男人的感情更像冰山,三分之一在水面,三分之二在水底;而女人的感情,全部都露在水面上。
我一直尝试去理解父母婚姻得以维持的原因。他们之间相差9岁,我的母亲18岁还是一个瘦小的、面色无华的女孩的时候,嫁给了27岁的父亲,为他生了三个孩子。他们的交流更多的是以一种争吵的方式进行的,但是,他们还是从未想到离开彼此,因为三个孩子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从此,我的母亲在前面掌舵,我的父亲在后面跟随。

(图片来自网络)

个人简介:

咏樱,真名黄勇英,毕业于福建师大中文系,中学高级语文教师,福建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中国新归来诗人。现代诗歌文化艺术主编,诗意神州平台主编。已出版散文集《带爱上路》,诗集待出版。

——现代诗歌文化艺术

《现代诗歌文化艺术》编辑部成员

总编:杨 振

主编:咏 樱

顾问:陈广德  曹忠胜

责任编辑: 美美  花落千江水  静墨  枫丹白露

投稿邮箱:2123412316@qq.com


——现代诗歌文化艺术编辑部
   关于稿费的暂行办法

第一:凡本刊发表的文章阅读量满1000,评论10条即有15元稿费,阅读量满2000,评论20条即有30元稿费,领取方式,直接截图发总编即可领取。以上以初发时间6天内为准
第二:赞赏金额满20元,即5/5分,一周后,直接截图发总编即可领取,(稿件多,平时工作繁忙,不能一一核对,请谅解)
第三:请加总编微信hj526803516以方便联系

 本期编辑:咏樱 

本活动合作平台:文化之源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