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学谦||萍聚开篇（永远的九八六连载三）
3、萍聚开篇
16年前，也就是1998年暑期，就如这样的时光，只不过在我那云台故里，如诗如画的一个地方，不像现在这样火炉一样的热。我和几个玩伴在离家最近的一个麦场玩耍，玩得正起劲的时候，六伯去果园路过这里。
“你考了364（有可能记忆有错），小军考了350，他没有考上师范，你考上了。考得好！”在我的印象里，六伯很少夸人，也很少关心我们的考试成绩。他不像七伯是教育人。他微笑着给我说了这些话就继续赶往果园。
我们几个人相互对望了一下，小军没有在场。我也说不出高兴和难过，因为师范本不在预料之中，更不在我的实力之内。只不过让我高兴的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竟然估对了分数，一分不差。二是自母亲走后这算是我为家里做的第一个贡献了，因此我将重新看到父亲脸上的笑容。
我心里有说不清的喜悦，但是上学对我们家来说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一年多前，母亲检查出癌症，父亲为了给母亲看病，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变卖了所有财产，抵押了所有可能。
看着巨额的学费单，我不知所措，突然想起一年半前的一个晚上，那个时候家里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父亲让我和弟弟抽签决定自己的出路，我们的理想都是上大学、考军校。
“你们必须有一个人在附近干事，要考师范，要照顾家里。”父亲写了两个纸条，一个是师范，一个是大学。他把纸条揉成团，扔到空里，落在手心，又摇晃两下，就让我们抽。我和弟弟谁先抽我已经想不起来，但是当时打开纸条后，我的上边冷酷地写着“师范”二字！师范算什么去处？我心里大概这样想着，不屑得要命。我开始堕落，我的堕落不是游戏，只是把自己交给了《水浒传》。一直到初三第二学期开学前，我才知道这就是我的归宿。我的努力其实也是村里一个大哥的鼓励，母亲病重，这是我唯一能给家里做的事情。
但是，考师范谈何容易。我已经荒废了很多，再说我们云台乡中1997年一个学生也没有考上，这和考白水中学重点班是一样难的。
初试结束，我和小军、樊涛都有复试资格。他们两个都比我高20多分，可是没想到复试我竟然多他们10多分。很快就是面试，在白水县招生办原来的办公地点东巷，我战战兢兢地去见面试老师，之所以战战兢兢是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形象不好、气质不佳，害怕被淘汰。面试我们的是成水庆老师。他让我做了几个体操动作，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很诙谐的笑了一下就让我出去，我急于知道结果，忍不住问了一下。他说，五官端正，没问题。
尘埃落定，就差学费了。已经负载累累的家庭，不说肉的味道，连辣子的味道，我似乎都快要遗忘了。
父亲终于开始从实际变得幻想，他开始为我的上学想一些奇特的办法。还是午后，阳光明媚，我被家人安排到北疙瘩村和一个女孩见面。家人说，这婚事如果能定，人家家里有钱，愿意供我上师范。女孩长得黑高瘦，名字和相貌也彻底忘记，哪个村的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她拒绝了我，还是我拒绝了她，再也没有了后情。
师范开学在即，父亲准备了2000元，我们先到了县里七伯家。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七伯借给我们500元，出主意让我欠费上学。就这样，4500元的学费，父亲只凑了一半，我们就去了学校。
我非常高兴这个学校接纳了我。我递给学校一封推迟学费的申请书，朱副校长看都没看就批准了。这申请书三年时间里我写了三次，每次都能批准。毕业的时候，学校收要学费，竟然发现少收了一个学期的。那是我人生最大的谎言，我并没有问学校原因，害怕多交，就按通知凑齐交完后顺利毕业。到现在13年了，我一直不知道谁在帮我，我把帮我的人叫蒲城师范，我爱这里，是她的包容和大度让我变成了这里的学生。
接着就是986对我的接纳，这是最伟大和最亲切的接纳了。蒲城师范的开篇应该有好多，但是都不能不和986有关系。
在师范大礼堂我领到了自己的行礼箱，红红的，方方正正，上边写着98300，这是我的学号，这也是我在那个时候见过的最好的箱子。所以在师范三年里，我总感觉到我在打理那个箱子。98300，这是我的另一个称呼，98级同学一看学号都知道，我是师范正录上的最后一名学生。命也！运业！！
师范生活开始了。
在图书馆前边，我们教室后边，班主任王老师组织大家清理杂草。这是我们的第一次集体活动。王老师有一种天生忧郁的眼神，加上浓密的胡茬，我料定他的厉害。但是三句话没说，又觉得亲切得要命。
“你们有没有爱书法的？有喜欢的我可以帮你们。”老师一边劳动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大家都把眼睛投到了我的身上，我通过演讲已经当了班长，字也是班里写得最好的。班主任也看着我：“你学不学？”
“不学，我就不爱书法。”我一本正经的把老师拒绝了。老师哀声叹气，起身就走了。这算是这辈子我唯一一次对老师的拒绝了。当我知道老师虽是哲学老师，却书法一流的时候，我后悔了，我深深刺痛了老师。
悔恨难书，最要命的是，三年师范生活，我的字最终成为班里最烂的。我隐隐记得我写文章的抄稿只有一两个人能认识。晓娟算是一个。她的字写得好，我们班进行歌咏比赛，《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的歌谱就是晓娟抄的，我珍藏过一份，常常拿给别人看，觉得一个女孩把字写成这样很不容易。
这算一个开篇，但又不是唯一。刚入师范的时候，我们每个人身上都笼罩着巨大的失望，当然在211宿舍，除了没心没肺的公子哥红军和号称986第一睡神田亮。我们一到晚上就不停地聊天。大家怀念过去努力奋斗的日子，渴望像其他同学一样步入高中大门，追寻更高的理想。宿舍很沉闷，好像第二天大家就要各奔东西。
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所高中，但是这个高中的梦想竟然被这不务正业的师范糟蹋。我们悔恨、气愤。但是为此付出行动的只有张鹏一个，他最终上了高中。
我们就这样心心相惜的聊着，就像是一群同病相怜的人。最终话题又转了，冰峰说，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是他引用托尔斯泰的话。但这句话，正说中了我们这群倒霉的孩子。大家多半来自农村，家庭不富裕，急于想收获。而且好几个都是单亲家庭。当我们彻底走进彼此的心里的时候，才有了实质意义的986。
在211宿舍能打破这样的沉闷的只有红军和田亮了，红军说话幽默，见识也广，总能说些让我们好奇的东西。田亮则不同，他好像成熟很多，似乎到师范的时候已谈过恋爱，马上把话题就引到了班上的女生身上。
这样的摩擦与融合之后，很快就迎来了我们班上的元旦晚会。我始终认为这才是我们实质意义的开篇。
灯光闪亮，气氛热烈，大家把桌子挪到教室一圈，中间空出了硕大的舞台。晚会由田宁和李森主持，没有开幕词，节目很快就开始了。印象最深的算是红军唱得《中国人》了，那个时候一班人疯狂的喜欢刘德华，红军则是形神兼备了，摇摇晃晃就出了场。他个子高，但是忽闪忽闪的，时而把身子压得桌子一样平，时而直挺挺的站着。王老师说，唱歌都不好好唱，这是什么造型。班主任大概不知道刘德华，这是当时流行的台风。
这个节目过后我们211的情歌王子英辉就深情演绎了《我的中国心》。接着，冰峰的笛子独奏，全班同学的疯狂游戏击鼓传花。
但是最影响我们的还是那首《萍聚》，这首歌先是109宿舍的合唱，但是两句过后，全班同学都进了舞台合唱了起来，这么一首平淡的歌曲，竟然被全班同学热捧，唱到激动处，一群人热泪盈眶。
师范的生活就这样拉开了帷幕，说实话师范就是我们聚会的平台。而我们必须坚信，青春就是一场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