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韵 | 雨中

雨中

文|林韵

撑一把伞，在雨中漫步。

马路被雨冲洗得发亮，落叶熨熨贴贴地伸展开，躺在水里，叶脉清晰，像儿子知识书上小兔、小狗、小鱼的神经系统图，脚踏上去，就踩痛了整棵树。

车少人少。视线里除了雨，给人空空荡荡的感觉，手中提着两本书《中国当代美文300篇》。刚刚在书店，粗略地看了看，奇文妙景。最后看的那篇，是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

雨打在伞上，清脆、细碎。想着余光中先生的大家手笔，历史的纵深感，个人的沉重感，开阔细腻，雄浑委婉，各种感觉复合在一起，文字像雨滴纷纷而下。

有滴雨，滴进我的思绪，迅速地渲染涣散。

有些回忆需要一个引子，才能汹涌而来。这次的引子简单极了：一坨水泥块。

也许是保管不善，水泥装在编织袋里受了潮，凝固了，被雨一淋，像雕刻着有规则的花纹。

路边，建了一半的楼房在雨中，裸露的红砖，带有火烧过的温热。

霎时，时空转换，烈日炎炎。

我坐在屋檐边树荫下，正对着一片裸露着的山坡地，父亲赤着膊，披一条长汗巾，将泥土挖下来，成一堆。再到前面的水塘里挑来一大桶一大桶水，倒进泥堆里，用双脚使劲踩着，直到将泥踩得瓷实。然后，挖一团泥，甩进填有稻草屑的木头模子里，抹平，起模。一块泥砖做成了。太阳火辣辣地晒两天，就能砌房子。

孩子们常用空火柴盒子，做这种游戏，泥砖旁边，总有一排排的小泥砖。

那天，我没有心思做泥砖，出神地看着父亲的泥在太阳下闪着缎子般的光泽。父亲古铜色的皮肤，也闪闪地晃眼。不远的泥路上，已经走过去好几个买冰棍儿的，父亲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远远地，又看见一个背冰棍箱的人，我赶紧跑到父亲跟前：“爹，我想吃冰棍。”

父亲重重地喘气：“乖，等爹砌好新房子，给你买一大箱冰棍行吗？”

他直立、弯腰，弯腰、直立，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一粒粒汗珠子，从他的肩背上暴出来。我眼巴巴地看着冰棍越走越远。

傍晚，收工时，父亲很骄傲地说，今天比昨天多打了二十几个泥砖呢！

可是，那天夜里下了雨，父亲的砖，成了稀泥。

又走进一家书店，好书真不少。书店隔壁，是一间面包房，面包的芳香扑鼻，我同时经受着精神和物质的诱惑。买完书，想离开。还是忍不住买了一个面包，方方正正的，极像父亲做的泥砖，让它与新买的两本书在一起。一本是《四季禅——一日一禅》，充满着佛教高僧对人世的感悟。一本是《二十世纪中国名家散文精品》，每一篇，都是散文大家的人生体验。

再看一眼飘着的雨丝，落地化成小小的水环，心中有深刻的感动。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林韵。原名：谢玲玲。祖籍湖南，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诗歌、散文写作近三十年。作品散见于《散文》、《青年文摘》等各大报刊。认为写作是心灵的歌唱，是内心真善美的表达，是一个人用真面目爱这个世界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