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向南(三)
东莞市(图片来源于网络)
三、保安岁月
1、去意徘徊
希望就这样一直没有什么收获,在为难之际,收到了向权从普宁寄来的汇款单,在附近邮局取出500元,又可以缓解燃眉之急了。他给向权回了个电话,说收到了,真是雪中送炭啊!
向权说,你应该给张蓉蓉回个电话,这一段时间太忙了,托她帮的忙。她像是对你有那么点意思吧。一个人孤身在外,有个寄托也不是个坏事。
希望说,我现在举步为艰,哪有这心情。
向权劝道,在那儿实在不行的话,应该考虑换份工作。
希望说,我也正在考虑。
进入了12月份,新星文化公司危机四伏,冉少功的心情也不好。而且,偏偏就在这时候,他出了一场车祸,被抬到医院动弹不得,公司在税务上漏洞也被查出来,要补交税款,房租、物业管理费等加起来,也是一大笔款项等着要交。
冉少功的伤还没完全好,就提前出院了。希望也没怎么考虑就跟冉少功提出要离开公司。冉少功气得大骂希望,你就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要是在过去革命年代,你肯定就是个叛徒!要走你马上给我走!
希望没有说任何话,离开编辑部去找工作。他想在一两天内尽快找一份工作,然后离开新星文化公司,免得冉少功看见他这个“叛徒”心烦。
希望先是到南山劳动力市场找活的。到了那儿才知没有现场招聘,只好在电子显示屏上看了一会招工信息,要联系工作还要预交50元,肯定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事情。他又急忙乘上一辆位于罗湖的深圳人才大市场,一路上差不多是把深圳看了个遍,到达时已是中午12点,人才市场已门可罗雀。希望看了一会电子屏,觉得还是不行,就买了一份《深圳商报》和深圳企业用工协会印制的招聘信息。在商报的招聘专页上,希望用笔划了几个有可能应聘上的岗位后,坦然地来到附近一家拉面馆要了一碗拉面,心想吃饱了再去应聘,别弄成饥寒交迫的样子让人瞧不起。
吃罢,希望见人才市场进口处还是拦着的,索性拿起企业用工信息研究起来。一些模具工、焊工之类的技术工种肯定是不适合希望的,因为他没有学过技工,而保安、送货工之类的工种还是适合的,但一律要求能吃苦耐劳,有工作经验的优先。还有一类就是所谓男女公关,月薪高达2万,优秀的还可以进出香港。希望心想,这不就去做鸡和鸭吗?他看罢,就把企业用工信息扔进了垃圾桶里。
2点多钟的时候,希望来到六楼的招聘现场,工作人员告诉他不用买入场券就可以进场应聘。希望便高兴地走了进去。哪知是空喜一场,因为他见到的好比是一桌丰盛的宴席早已被风卷残云,只剩下残炙杯羹了,只有人保公司一类要求很高的招聘企业了,在人保公司当个业务员还得要有深圳户口。
希望又只好按报纸上的地址来到福田人才市场,花5元钱买了一张登记单,直奔报纸上所说的华兴工艺品公司招聘处。
接待他的只是一个20来岁的小伙子。小伙子见希望来应聘,欣喜地说,今天你是第二个到我这儿来应聘的。希望便给了他身份证复印件,然后问他公司的待遇。小伙子说:包食宿,每月400元的工资,还有星期天。希望觉得工资太低,但在短时间要找到工作干也是别无选择了。再问其他的情况,小伙子也就不说了,只是要求希望留下电话号码。希望说我没有手机,而且我要离开原来的公司了。希望说着,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小伙子。小伙子一看,吃惊道:你还是编辑、记者?希望说,我都辞职了。小伙子说,我要走了,回去给经理反映一下你的情况。然后把华兴工艺品公司的电话留给希望。希望认为进厂的事差不多有了着落,高兴地回到《开拓者》编辑部,等那个小伙子打电话过来。
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对方的电话打过来。冉少功也待在那儿,也很清楚希望要干什么,板着脸一言不发。
5点钟的时候,希望觉得不能再等了,就打电话过去问那个在人才市场接待他的小伙子。谁知那小伙子反问希望怎么没有去他们公司去面试。希望一听,终于觉得事情还是有了一些眉目,对小伙子说,今天来不及了,干脆明天过来吧。
打完了电话,离下午6点的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希望随手翻阅了一下当天的一家报纸,居然有一篇报道正是反映某工艺品厂工人职业病的报道,标题做得骇人听闻——《找工莫上“杀身岗”》。其实,希望也不是第一次看类似的相关报道,只是期待华兴工艺品公司里不会出现报道中的情况。
第二天,希望背着包裹与冉少功不辞而别。坐公交出了布吉关,也就意味着走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特区。在布吉镇镇政府前,希望用公话与华兴公司取得联系,问怎么到达。接电话的是一位女性,叫希望乘摩的往福寿山庄就可以了。
到了福寿山庄,在保安的带领下,希望在一幢比较简陋的别墅里(也就相当于松南的两层楼民居),见到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但办公条件简陋,只有几张办公桌椅和两部电话。
那女人姓陈,叫陈经理。她看了看希望递交的身份证,再看希望的人,然后说,你不是干体力活出身的。希望倒是没回避陈经理的目光,在感到她美丽的同时,也感到她有种淡淡的愁绪。希望说,我出身农民,也当过工人,怎么不能干体力活?
陈经理又问希望在深圳干什么,希望说为企业老板写些歌功颂德的文章,随即奉上自已的名片。陈经理便让希望写一份简历。
希望很快一挥而就。陈经理双问希望有登记照没有,希望便交给她一张。陈经理说头一个月是试用期,要交60元的生活费。一个月后,如果不录用的话,这60元钱会退还给你。
希望因为怕扒手,就将钱放在裤头的兜里,不好当面取,就到外面僻静处取。当他取了钱放在陈经理的面前时,却意外地听到陈经理对他说,我们不能招进你。
希望急了,摊开自已的双手说,我有一双手能干活的,为什么拒绝我?
陈经理说,我反复考虑了,不能耽搁你的前程。你可以找一个大企业,做内刊的文编。
希望反问,我在找到这份工作之前,在你这儿干上一段时间不行吗?
不行。陈经理很干脆地回答,录用一个不能干多久的工人,是要挨总经理的批评的!
这时进来了一位男子,看上去至少是个车间带班的。陈经理对他说,这人是你的老乡,你劝劝他吧。
那男子便对希望说,兄弟,你真的干不了。一日三餐就青菜加米饭,活又那么重,一个月的工资就400块钱,你用都不够用!我都快受不了了!
见老乡这么说,希望感到陈经理真的是很爱护他。他也看到了陈经理把自己的名片嗅了嗅,然后说,你先回去,我以后跟你联系!
希望说,陈经理,我的边境证早已过期了,出了关就再也不能进关了。你不留我,我只有回家去了。
陈经理惋叹了一声说,那祝你一路走好!
希望掮着包走出福寿山庄,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软绵绵的。更像是深圳上空的一片浮絮,从关内漂向了关外,又将要漂向何处?
他想起了孙青海,他希望这位老总能在关键的时候拉他一把。这次希望没怎么费力就用公话跟孙青海联系上了。希望开门见山提出想到他公司打工。孙青海说,我公司全是做业务的,你来了没用的。希望听了有些沉重,但还是鼓足了勇气说,孙总,我一直把您当作我人生的榜样。一直有追随您的想法,既然不能用我,我也只有离开深圳了,打电话来权当是与您告别吧。
希望刚一说完,就听见孙总夹带着哭泣声说,对不起,兄弟,我与韩国的合资项目没有谈成,老婆最近也跟我闹离婚……
希望告别了孙青海,想到龙岗找工,便乘上了一辆途经龙岗前往惠东的车。
车到龙岗已是中午,希望对原来的打算踟蹰起来,因为他忽然考虑晚上将在哪里睡的事情,上宾馆费用太贵,住小旅社又不安全。如果短时间找不到工作,没有一个朋友照应的话,就真的要流落街头了。于是,希望决定不下车了,到了惠东再转乘到普宁的车。到了那儿,有向权照应,便于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到了惠东,天空下起了小雨。希望租了一辆摩的赶到长途车站。这个车站看上去很破落,两个男人上来问希望:你到哪儿?希望说到普宁去。他们便说,到普宁的车马上就过来。希望在那里等了10多分钟,才见一辆从珠海开往广州的卧铺车开来了。两个男人带着司机过来催希望买票,票价40元。希望一愣,问道,从深圳到普宁只要35元。我现在已经到了惠东,怎么还要得要40元?两个男人说,我们接待了你,还帮你找车……希望一下子明白了自已遇上了拉客仔,什么也别再说了,付了钱上车。
希望躺在上铺上,摇摇晃晃地随车前行。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希望又获得了暂时的安宁,只觉疲惫袭来,感觉到这辆车把他很快带回了家乡。
他的家住在城郊一个高高的山坡上。他爬上山坡,见到了屋前松树下站着母亲、妻子、还有调皮可爱的儿子。希望感到万分的欣喜,可是家人只是注视着他,并不讲话。松树一共有四棵,依然是那么青翠挺拔。有人曾给希望建议锯掉那些松树,可希望不答应,说那些松树就象征着他家四口人,要顽强地生存家乡这片土地上。
希望还没来得及和妻儿来个拥抱,就又来到了城市,人群、工厂、高楼大厦、以及湛蓝的大海……他突然又感到从高楼上掉了下来。他猛地一挣扎,发现自已依然在卧铺车上,窗外的雨没有丝毫的停歇。
原来,不过是做了一个梦。希望仔细一想,这梦来得很有道理。因为今天就是他儿子10岁的生日,而且母亲的54岁的生日也是在这一天。想到此时此刻,亲朋好友都来到家里祝贺,唯有他还在浪迹天涯。他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到普宁流沙已是傍晚。希望一下车出站就发现了一家松南餐馆,不顾淋雨,三步作两步跳跃而进入,叫老板炒个青椒炒瘦肉,吃饱了再说。
普宁这地方,松南人多是名不虚传的。松南饭馆、松南旅馆或松南人办的其他服务业随处可见,在街上,一不小心就能听到一群松南的靓妹讲着松南话逛街。前些年,松南电视台还派记者到普宁拍了专题片,宣传松南的打工经济,更加助推了松南人到普宁的打工热潮。
吃完饭,天色已黑。希望在一家小店里的公话上拔通了向权的手机。说是已到普宁流沙。向权说,那你先过来吧,我给老板娘说一声,还是到我们厂里干。希望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况且在那儿拼命干活我真做不到。向权说,那你先在厂里住几夜,然后白天里去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
希望心想,也只有如此了。梅塘这边几乎没有的士,好不容易才租了一辆三轮车赶到塑料厂。厂门却紧闭着。希望在雨中用拳头狠狠地将门捶了几下,只听得沉闷的哐当声在雨夜里回荡。
待向权撑着一把旧雨伞出来时,希望的头发、衣服差不多被雨湿透,一幅狠狈像。向权赶忙用伞把希望罩上,说,老板娘不答应让你住在厂里。希望说,那我就随便找个屋檐下呆上一夜,也尝一尝真正流浪的滋味。
向权忙劝道,那也大可不必。我已与小红联系了,就到她们宾馆去住两夜,贵是贵了一点,但也没什么别的好去处。往镇北稍远的地方,有的是小旅店,但多是鸡窝子,做点玩小姐的,真正能住人的很少,很不方便。
希望听罢,没有做声,呆立不动。
兄弟。向权拍了拍希望的肩膀说,听我劝,别犹豫不决了。只要能找到好一点的工作,花一点代价也还是划算的,别把人弄病了。
向权说罢,便拉着希望向附近梅塘宾馆走去。
梅塘宾馆是这个镇上为数不多的几处能让人感受都市夜生活的地方,大门前停满了小车,霓虹闪烁,商贾往来,歌舞宴乐。
一到宾馆,小红早已在那等候,见希望的淋湿的模样,忙帮希望接过包放好,并端上一杯热茶。在登记处,向权给希望开房,暂定两天,交上压金。希望对小红说,又给你们添麻烦了,房钱我记住了,以后有了便还!
小红说,你先别管这事。快到房间里去洗个热水澡,换上干衣服吧!
那一夜,希望和向权睡在一起。向权很快就进入梦乡,打着均匀幸福的鼾声。希望却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床,在卫生间抽了几支烟,排遣无尽的乡愁,想着家里的一切,想着想着就泪流满面。
那一夜,很少写诗的希望,有一股强烈写诗的冲动。他拿出纸笔,没怎么费力,行云流水般地写了一首诗。
亲吻思念的画图
想不到 有了这场千山万水
阻隔了 你我难分难解的今世恩怨
孤 寂 前所未有
乘虚而入
想 你 在我失眠的时候
想 你 新婚时容颜的娇美
想 你 腆着肚子走的喜悦
想 你 每天点燃炊烟的温馨
想起你 有一幅幅的画图
按摩我失眠的神经
我清楚地知道
你在我的家园 在适宜的季节
栽种操守
你却不知道
我在人人向往的 南方都市
将光阴虚掷
有一千个理由 我要回到你身边同样
也有一千理由 我还不能回到你身边
你可曾听说 只要迈出一步
就注定要终身漂泊
只是我心 早已太疼
在停歇的片刻
亲吻一幅幅思念的画图
2、广东小妹
第二天一早,希望和向权走出宾馆后,每人吃了一碗肠粉,就各奔东西。希望走过了塑料厂,沿着公路向西北方向走去。这里以塑料加工厂为主,民居都粗放质朴,许多民居似乎还是80年代的。不过向权对希望曾说,梅塘很多人都很有钱,但不象松南人讲面子。比如说不太讲究穿戴,房子也不讲究外面的装饰,可内部都搞得很豪华。当然,这里的水究竟有多深,他们谁都搞不明白。
希望在梅塘转了一圈,没有什么满意的厂可以去。就乘车到不远的里湖镇。
在一家小型中介所,希望上前咨询与自已年龄不相上下的年轻人,自已适合做什么工作。年轻人把希望上下端祥了一遍后问,你愿不愿意做保安?希望说,当然愿意,只是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年轻人说,那不要紧的,一学就会了。而且这家工厂的环境待遇还不错的。希望问有什么条件。年轻人说,你先交50元的介绍费,我带你去那家工厂子里应聘。
希望交了钱,就坐着年轻人的摩托车去应聘。
摩托车在小镇里穿行了一会儿,就驰过一座桥。后来希望诸知道,这座桥叫金里大桥,榕江打桥下流过。过了这座大桥,就到了揭西县金和镇。
在桥头转弯 200米就到了龙华包装公司。公司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问了希望的几个简单问题。最后有个梳着大背头,面相严肃的人问希望对待遇有什么要求,希望说,有口饭吃,工资与一般工人工资差不多就行了。后来,希望这才知道问他这话的人就是公司总经理汤雄的助理周先生,在学校里任过校长,退休后,被老板汤雄聘来当助理,主管公司行政。希望的回答也恰如其份。周先生也很满意,就带希望去见老板汤雄。汤雄看了希望的身份证,知道希望是松南人后说,我以前在深圳打工,有个朋友就是松南的。我也去过那里,土地肥沃,人也很厚道,但就是不能生产钱。
希望一听对汤雄肃然起敬,他也是靠打工起家的,真是不简单啦。
汤雄笑着说,你的身份证我就放在我办公室。在这里做保安,我对你只有个简单的要求,那就是当有人从厂里拿东西走的时候,你就不要对他说请您慢走。
希望一听,觉得汤雄把特别厚道讲礼的松南人幽了一默,也跟着笑起来。他明白汤雄是要求自己做事不要太厚道。
希望应聘上后异常高兴,随中介所的年轻人回到里湖镇。也是吃午饭的时候,就在在街边的小餐馆随便吃了点饭,勿勿赶回梅塘宾馆,收了衣物包裹,去交了房卡。总台便退了部分压金给希望。他于是又去找餐饮部找罗小红。
罗小红听希望说找到工作了,吃了一惊说,这么快呀!接着便问了希望的一些情况,替他感到高兴。希望见罗小红还在工作,便告辞,说以后来看她和向权。小红却说,你一定要先把工作做好了,来不来看我们都无所谓的。这些话真的让希望非常感动。
希望刚要走,却见包房里有一个女孩掺着一个50多岁的醉汉走了出来。希望觉得那女孩有些面熟,便止住了脚步,定神一看,那女孩不是别人,正是他去深圳时为他饯行的张蓉蓉。张蓉蓉也不由得止住了脚步,也望着希望。
两人相视无语,却都也迈不开脚步。
张蓉蓉掺扶着的老男人,用醉眼扫描了一下希望,不满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一个打工仔!
希望一听那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希望刚在龙华包装厂刚上了几天班,发现事情并不象汤雄说的那么简单。这家公司分生产区和生活区,有两个大门,中间隔着围墙,中间地段才有一个天桥把生产区和生活区连接起来,方便员工到生活区吃饭休息。按周助理的意见,希望处于24小时什班状态,从早上6点开门,到晚上12点关门,差不多是18个小时,而且睡着后,老板过了晚12点回来,他还得起床开门。
尽管如此,希望还是感到新鲜无比。因为他第一次穿上跟军装差不多的橄榄绿的保安服,戴上配有国徽的保安大盖帽,腰间还挂着个橡皮棍,每天早上打开大门后,就站在进入生产区第二道大门的棕榈树下,笔挺而立,见到了老板和周助理,还敬上一个军礼(那都是从影视里学的),颇有几分神气地迎接每一天的开工。
希望的确让龙华的员工们眼前一亮,简直是帅呆了,男孩子们一个个问他以前在哪儿当过兵,有的甚至问他以前在部队当什么官。希望部总是实话实说,没有当过兵,更没当过什么官。厂里的女孩子在走过希望的时候,对希望投来亲切的目光和友好的笑容。这一切让希望有信心把这项工作做下去。
周助理对希望也是倍加赞赏,劝他克服暂时的困难。因为公司在近期还要招聘一个保安,到那时,有个照应就轻松了。果然,周助理在一个星期里就见了两个来应聘的,结果人家不愿干。希望也不明白人家是嫌工资低了还是因为做怕做保安容易得罪人。总之,他得一个人是毫元怨言地做下去。
周助理很快就决定开始实行规范化管理。进厂上班的员工一律得穿统一的厂服,配带工作证上班,而且在希望的监督下,上下班打卡,不准迟到早退,不得穿拖鞋上班。还有员工的自行车、摩托车一律不得放在生产区,集中停放在生活区等等。制度一出台,130号员工就必须得尊遵守,否则希望有权劝阻改正。
汤雄对希望交权说,你只要有理,可以动手打人,出了问题我来捡帐。希望一想,不对呀!这种方法只能对付歹徒,哪能用来对付工人兄弟姐妹啊!尽量多做劝说工作吧!
总有那么几个刁蛋的本地男员工让希望头疼,跟本就没把希望放在眼里,不是把工作证挂在屁股上,就是不挂工作证直接冲进车间里。他得首先得把这些刁蛋员工的姓名对照花名册上相片找到,记下,然后到车间里跟他们做说服工作,随后又跟管生产的厂长沟通,共同做好思想工作。厂长也很支持希望的工作,亲自配带工作证,以身示范。驯服这些家伙,希望还真的费了不少心思。
有一天早上,有位车间主任的老婆没挂工作证,跟希望解释证工作昨晚忘在车间里了,希望没说什么,让她进去上班。可到了午饭时,车间主任老婆从车间里出来,打好卡后,走过希望的面前。希望就问她怎么不挂工作证。这女人却说她的证丢在宿舍里了。希望便叫她站住。那女人却硬冲撞过去,希望用双掌将她一下子拦住了。女人的眼泪和脾气向希望一起发泄向希望。此事惊动了周助理,忙过来批评那个女人。
吃完饭后,工人们又陆续上班。希望以为事情过去了,却猝不及防地被那女人的丈夫——车间主任赶来指希望的鼻子大骂一通,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一条看门的狗!
希望再也忍不住地回敬车间主任了说,你有什么了不起啊,我看你比狗都不如!两人争吵再惊动了周助理。周助理再次赶过来跟车间主任很严肃地说明当时的情况,说希望是在执行公司的制度,并没有侮辱你老婆的意思。你现在应该给保安道歉。车间主任在周助理的威压下,很不情愿地给希望道了歉。
尽管如此,希望的心情还是变得异常沉重。他想着每天对来厂找工的人笑着脸解释厂里暂不招工,对在上班时间找本厂职工的人说明纪律,并代转口信和物件,对要饭的乞丐得阻止他们走进厂门。无论是站着监督工人打卡或是在保安亭里看着进出的人和车辆,每天部总免不了糟糕的事情发生,原来保安不是那么好当的,且每天都是那么枯燥和寂寞。他真的感觉到自已就是一条寂寞的狗,还不到一个月,希望就开始厌倦了这份保安工作。他甚至想这个月接了工资就抬腿走人。
然而,一个广东小妹让希望很快从寂寞中挣扎过来。她异常活泼可爱,不知从何时起,就和她的同伴在款款经过希望的面前时,用手摆动用红带子挂在胸前的工作证向希望示意,笑着说,厂牌!厂牌!声音那么清纯,笑容那么美好。希望开始并没有在意,但随着寂寞和烦恼的加深,他开始觉得这个女孩笑容的可贵。他开始慢慢地习惯且渴望每天都见到她的笑容。他查阅工人花名册,对照相片,希望牢记住了这个广东女孩的名字——刘美纯。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名字啊!希望从心底里感叹。
自此,希望每当见到美纯那美好的笑容时,开始不再像从前木桩似地呆板了,向她微笑着点头,有时还向她挥手致意。以致美纯走进厂里还回眸一笑,让希望感到甜蜜无比。有一次,希望对她说了一句美纯小姐,早上好!却不料美纯撅起她饱满性感的嘴唇抗议,保安大哥请叫我小妹好不好?希望这才觉得自已失言,因为在这年月,小姐早已成了一个贬义词。
“小妹,能和我一起吃饭吗?”有天晚上,希望终于鼓起勇气向美纯发出邀请,美纯爽快地答应下来。两人在食堂的餐桌上面对面地坐着,边吃边聊。希望向她了解广东的荔枝等水果的种植,也向她介绍松南的柑橘、梨等水果。吃饭的时间很短,但边吃边聊的那种感觉非常愉悦。这头一次聊天,美纯给希望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她才18岁。希望不禁心头一颤:她是1999年进厂的,当时还只有15岁呀!而且在艰苦的工厂里一干就是3年,这是多么地不简单!想一想那些家庭情况好的快20岁的女孩子还在父母身边撒娇,也想一想那些在灯红酒绿的风月场上卖春的女孩,美纯包括和她一起打工的姐妹该具备了怎能样的操守和毅力!
到了第三次和美纯一起吃饭的时候,希望还约上两位湖北妹,其中一位叫孟娇,也长得很漂亮,她的家乡与松南县相邻。餐厅出现前所未有的热闹,来自四川、广西、江西、湖南以及广东的男孩子也一起凑过来,听希望侃侃而谈。希望说,男人和女人不要离得远,也不要靠得太近。离得太远,会产生孤独。靠得太近容易互相伤害。他说的话听起来像是传授爱情的宝典,其实不然,希望说的是自已寂寞。他说我当保安很辛苦也很孤独,曾产生不想干的念头。但是现在有三个原因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是因为你们这些女孩子。你们年龄比我小十来岁都能干,而且经常加班到深夜,我又为什么不能克服困难干?二是厂里有一些像周助理这样的老同志年龄比我大,都退休的人了,也不缺钱花,需要他来干他就来干,而我又有什么资格不干呢?三是因为老板为人不错吧,对工人也仁慈,工作上也能放手。我没有理由刚来就走。男孩女孩们一听,就觉得这保安平时不爱说话,一旦说起来居然有条有理。男工人们待饭吃完了还给希望敬烟。
坐在对面的美纯双手托着下巴,睁大了眼看希望说话。希望说完了,她就接上一句,我们都很欣赏你的,可别到时说走就走啊。孟娇也说,我们还要靠你这位老乡多关照呢。希望笑着说,谈不上关照,工作上互相支持吧。我现在也想与你们在长久地在一起共事。希望问美纯,你猜一下我18岁时在干什么?美纯说,你那时肯定在学校读书!希望点了点头说,那是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其实像你这个年龄更应该去读书。
美纯一下子沉默了。
希望忙圆场说,不提不高兴的事了。建议以后大家吃饭或休息的时候,开放一点,多交流一下,别搞得太沉闷了!一个湖北妹说,在工厂就是这个样子。开放一点的话,不要说别人了,就那两个管饭的老头就横竖看不顺眼的。
希望明白她指的是老板的舅舅和林老头。老板的舅舅做食堂的采购,什么米呀、菜啊、油的都该他买来,残菜剩饭都该他弄回去养猪,掉下的每一粒饭他都要捡起来的。为方便工作,希望与他睡在生产区大门边的单独寝室,却整天都跟这老头说不上一句话。林老头是职工食堂给工人掌勺打饭菜的,头发花白,个子也瘦瘦的。希望也几乎没跟他说过话。
希望非常喜欢美纯这个广东小妹,而且并不满足这个女孩每天对他灿烂的笑容。他开始变换着法子接近她。希望箱包里有好几本在深圳买的书,如胡晓梅的《说吧,寂寞》、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他考虑了一下,决定把《许三观卖血记》送给美纯。因为这本书是描写工人的血泪爱情婚姻的,读来令人震撼。他送书的意思是希望美纯不要满足于做一名包装工,应有远大的理想。
当美纯从希望手中接过书时,对希望天真玩皮地笑道,哇,你怎么舍得送书给我啊?希望倒被问得不好意思,说,反正你有时间的话就看看吧。
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因为快入冬了,希望请了半天假,到里湖镇买了被子等床上用品,还买了随身听和流行歌磁带,以打发寂寞时光。
随身听的电池没电了,希望立刻想到美纯,请她回里湖的家时,顺便帮忙买上两对。有时香烟没有了,希望也想到美纯,说了个附近商店没有的牌子,让美纯到里湖街上去找。随身听的耳线坏了,他也想到美纯。东西买来了,希望便给美纯付钱。美纯却睁大了眼睛说,有没有搞错?那样子让希望感到可爱至极。希望便说,你帮我办了事,哪还能让你贴钱的道理!
那一段时间,希望只要看到美纯下班骑着自行车回家,就会不由自主地在厂大门前目送,只至她的美丽的身影消失在金里桥的远处才肯作罢。
3、 为了尊严
希望没想到会与食堂的林老头结怨。希望原先是在职工食堂打饭吃,老板汤雄考虑到值班的主要任务在生产区,就让希望在生产区干部食堂就餐,算是享受干部待遇了。希望刚到干部食堂没几天,职工食堂的林老头也与这边的一个师傅对调了。据传是职工把林老头打饭菜特别扣的事反映到老板那儿去了,汤雄便作了这个调度。因为这边多是干部,没有林老头得罪得起的人,而且中晚餐都是围着两张圆桌吃的,不需要林老头为干部们掌勺子。干部食堂与职工食堂的区别主要是在中、晚餐上干部食堂的菜的标准要高,早餐则都是稀饭、咸萝卜干、花生米之类。而希望与林老头结怨还偏就出在这早餐上。希望一直不适应早餐吃稀饭,因为吃稀饭很快就会饿,唯一的办法就是多吃一点,让饥饿来得迟一些。
有天早上,希望早早过来吃早餐,因为要多吃一点却遭到林老头的阻止,并说希望吃多了。希望气得要命,待周助理来了,便告了林老头一状。周助理一听恼羞成怒,说吃的老板的,他管那么宽干嘛。加上干部们反映林老头做的饭菜不好吃,周助理便立刻把林老头给辞退了,马上就招了年轻的厨师进来。希望在这件事上感到周助理特别给自己长脸,越发对周助理敬重有加。
新来厨师当过兵,对希望说,干活嘛,不吃饱怎么行?有我在这里,饭菜尽管吃。果然,那厨师对希望格外关照,有什么好吃的还单独把希望叫进去,先尝个鲜。希望便感受到了广东汉子的那份热情与豪放。
吃的问题总算是解决好了,但睡眠不足的问题没有进展。因为还招一个保安的事情始终没有着落。希望对在不能午休的情况下长时间值班到深夜12点,一天差不多18时的工作时间,日子一长,还真吃不消。向周助理请示夜晚闭上生产区大门的时间从12点调整到11点(宿舍区大门吃晚饭后就关闭了),周助理也同意了。希望便在小黑板上出了调整晚上关门时间提前一小时的通知,连续挂了几天,然后执行。
应该说绝大多数工人都执行这一新的规定,可少数员工依然晚出晚归。希望先是给他们开门,并嘱托遵守新的规定。又过了几天,希望便不再开门,他们便翻墙而入,再叫希望开门,希望只得起床开门,搞得希望依然睡不好,性情也开始变得火爆起来。
这一天,希望准时晚11点关门,刚进寝室脱衣准备睡觉,不料敲门声传来,却不见人说话。希望便去开门。原来是车间主任和一名机长。希望很恼火地说,你们再不遵守制度,这门就由你们来看管。车间主任说,刚好12点嘛。机长也叽哩哇哇地说了一通潮州话,希望便感觉是在骂他,操起橡皮棍向那机长的后背狠抽过去。机长挨了打,也不甘示弱,双手举起停在一边的公司办公室出纳会计的自行车向希望的头上砸来,希望一把接住。那机长见势不妙,由天桥向宿舍区逃过去。希望追到天桥上也就作罢,返回寝室休息。
希望没有再多想此事,准备脱衣上床睡觉。忽听得屋外人声嘈杂,其中有人大喊,保安,你有本事就开门!希望便迅速打开门,只见十几号人向他面前涌来。希望退回屋里都不可能了,为首的机长双手扬起一根钢管向他的头部砸来。希望迎上前去,左臂上扬,刚碰上钢管便须势将钢管夹在怀里,迅速伸出右手紧握,再伸出右腿向人群猛踹,防止钢管被夺走。但对方人多势众,帮机长来夺,希望也开始感到不支,大腿也被钢管戳痛。
正在危急关头,只见干部食堂的厨师跑步过来大吼一声“住手”,冲进人群,掀开几个人,双手牢牢地将钢管控制住,双方都动弹不得。只得放手作罢。
原来老板汤雄也被斗殴的事惊动,叫厨师去把双方制止,并带去问明情况。那机长见了汤雄,捋起上装,露出后背上的青肿,叫老板看。汤雄看了之后,神情严峻,一言未发。再看了看希望,希望也一言不发。老板最终说了一句,先都回去睡吧,明天来处理这件事吧。
希望却回到宿舍,才隐隐感到头部疼痛,一摸还有个疱。脱下保安裤,裤腿上有一个三角尖的洞,只见大腿上被戳伤了一道一尺来长的口子,疼得火辣。他一时无法入睡,便到保安亭子里写起事件报告书来。
第二天早上,待周助理吃完了早餐,便将事件经过报告交给周助理,然后叫周助理随他去卫生间。在卫生间里,希望脱下裤子,将伤情暴露了出来。周助理这一次是勃然大怒,几乎是吼道,这么多人打一个人,伤成这样子,那里还有什么人性!我要开除人!
周助理的话大出希望的意料之外。希望冷静下来一想,自已并非没有错,毕竟是自已先动手的,要是再忍一回的话,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情。机长怎么处理由公司领导们共同决定,自己检讨还是要作一个的。
哪知机长下午就被开除出厂。于是希望也觉得没有作检讨的必要。机长离厂时,希望例行公事,把他的包裹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放行。
希望感到公司的决定很正确,不这样的话,制度难以执行,肯定要影响公司的安全和效益。同时希望也感到隐忧,机长是本地人,存心报复怎么办。他只能是提高防范意识了。有几次到里湖街上买点日用品或理发什么的,都得随身带上一根钢管,以防机长报复,有备无患。但报复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
经过了这一事件,公司的秩序变得好多了,员工们对各项工作纪律都更加自觉地遵守,特别深夜再也没翻墙入院的事情发生了。希望也赢得更为广泛的尊敬。汤雄给希望加了工资,多次地赞扬希望的工作成绩,叮嘱希望好好干,不会亏待他的。汤雄有几次回来迟了,在希望开门后,都要表达歉意,并送上宵夜。
再招一名保安的事也有了着落。那保安叫马小龙,是附近石牌人,身材和头发都与武打明星李小龙相似,还留着两撇八字胡。由希望值班时引进。周助理见面后,很满意,因为马小龙在东莞干过多年保安,有一定的职业素养。周助理便安排他负责宿舍区的安全保卫工作。
马小龙一来也就成了工人们的新看点。他在宿舍区保安室里贴上从前在东莞某工厂做保安时穿着迷彩服的工作照,看上去威风凛凛,常常唱一些军歌或情歌,声音洪亮。他还从家里弄来一台碟机和小电视,悄悄地放一些黄片。
马小龙也果然身手不凡,先是查处了一起偷盗内衣内裤的事件。那是一位女工刚买的一套内衣内裤,还没穿上一回,居然被偷窃了。找到马小龙,要求帮她查一下。马小龙凶神不恶煞地把女生宿舍全面搜查了一遍,偷窃者便现了原形。马小龙急于表功,便报告了周助理。周助理见人赃俱获,也没什么好说的,将那个偷窃的女工给开除了。
希望知道这件事后,找到马小龙谈自已的看法。他说马小龙也不想一想,都是打工的,为屁大点事把人家的饭碗都弄丢了,于心何忍?马小龙说,也是的,我们自己处理就行了,没有必要搞到上面去,要那个女工赔点钱也不就得了。
接着马小龙征得周助理同意,和希望着手排查宿舍区的安全隐患,针对所有所有宿舍来了一次大搜查大清理。没收钢管十来根,违章电器一大堆。发现老板的小舅子有一叶马刀,要求他上缴。周助理这才解释老板的小舅子实为后门保卫,又答应说,既然保安力量增强了,也就没必要留刀了。
马小龙对希望也是尊敬有加,称兄道弟。为感谢希望的引荐,就在公司附馆小餐馆炒了几个菜,弄到保安亭和希望一起分享。喝光了一瓶二锅头酒,马小龙问希望要不要到里湖的鸡窝店里去放松一下。希望说一个月才600元的工资,消费不起。马小龙劝道,人生在世,想开一点啦。那里面还有一些18、9岁的姑娘,身子很白很嫩的,下面也很紧的呀。希望操起酒瓶狠狠地砸在地上,吼道,老子说不去就不去,你罗嗦什么!
当夜,希望冲凉时,借着酒劲狠狠把自己放松了一回,他怕经不起马小龙的诱惑。
没过几天,马小龙挂着霜打了的茄子般的脸相来找希望。要希望找老板替他借钱。因为他的老婆患上了阑尾炎,要做手术,急需用钱。希望说你自己去找老板吧。马小龙面有难色说,我才来了几天啦,你现在就相当保安队队长,得替兄弟我说句话。再说了,我老婆也是松南人,我们还是老乡啊!
希望说,这事我没把握,看在老乡的份上,还是尽力试一下吧。
希望找到老板汤雄,把马小龙要借钱的事情如实反映。
汤雄问,他为什么不自已来讲?
希望说,他也是感觉没来几天就借钱,面子上过不去。还是应该帮他一下,以便他安心工作。
汤雄说,那叫他到财务科打借条领钱好了。
过了一个星期,马小龙的老婆就出院了,买了龙眼、香蕉到龙华公司感谢希望。希望既喜且悲。喜的是嫁到异乡的老乡的病得到了治疗,悲的是老乡找了这么个不称职的丈夫。
没过几天,马小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哼歌看碟,十分快意。
一天晚上,马小龙跟希望神秘兮兮地说,今晚全幅武装,有特殊任务执行!
希望也不明就理,怕是马小龙要他帮忙干什么,跟周助理请示,并委托干部食堂的厨师看管一下大门。出发前,两人打好领带,戴好大沿帽,捌上橡皮棍,骑上一辆职工的摩托向里湖方向飞奔而去。
希望问去哪里。马小龙说去石牌,就是他家所在的村子。
希望又问他去干什么。马小龙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希望被马小龙驮着,穿过里湖后,在山顶蜿蜒的柏油路上跑了十多分钟后,转弯下行。在半山坡,马小龙将摩托停下,带希望往下走进一民居的门前的晒场。一位老农出来与马小龙说着潮州话,希望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只见马小龙走了进去。老农站在外面不再说话。
过了十多分钟,马小龙出来了,对希望说,进去玩一盘吧。老农也过来劝希望,是你的老乡呢,进去玩吧。
希望站立不动,顿觉气血上涌。当看到一个女子端着一盆水出来倒掉时,希望便与她的目光相遇,希望无语,那女子也无语。
希望上前一把揪住马小龙问道,你给她钱了吗?
马小龙说,我披一身保安皮,到这地方玩女人还用得着给钱?你不玩就算了,何必拿我撒气!
希望砰的一拳将马小龙打倒在地,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没钱玩什么女人!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马小龙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敢发作,不解地看着希望。希望递给那女人50元钱,然后对马小龙说,钱我先替你垫了,发了工资首先还给我。
不知不觉希望在龙华包装公司就干了两个多月,也就临近过春节了,外省的工人们都商计着回家过年,而希望没有回家过年的打算。向权俩口子傍晚时分从梅塘赶过来问希望几时回家,看能不能结伴而行。
希望见到向权俩口子时,意外地发现了他们还带了一个人过来了,那人正是张蓉蓉。希望心想:她不过来,我差不多都要忘记她了。
希望告诉他们说,工作刚走上正轨,也没什么钱回家,干脆不回了。接着,他刻意走到张蓉蓉的面前握手说,我总想请你吃一顿饭,可是总没有机会,那就今晚吧,我去请个假。张蓉蓉说,希望哥,我们都吃过了,过来看一看你。见你都这么精神,比请我们吃饭都还要好。
向权在一旁笑道,是啊,我今后都要畏惧你保安大哥三分了。希望捶了向权一拳说,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嘛。走,我带你们去参观一下生产区。
希望带着三人在生产区走了一遭。设计室、凹印车间、高速机车间、包装车间、原料库希望都一一作了介绍,厂区里的花草树木掩映成趣,让三人感到这家公司是金和镇、里湖镇一带最好的公司。他们看罢,鼓励希望在这里好好干。
临走时,希望递给向权500元钱说,给我老婆儿子带一点过年钱吧,你的钱我还是欠着吧,以后还,告诉他们我在这边很好。希望说完,眼晴里竟有些湿润。
向权说,好吧,我回去一定把你的话带到,让你老婆儿子放心。
希望刚送走了三人,没想到老板汤雄来到他面前。汤雄问,这几个人是来找工的吗?希望说,是我几个老乡,回家过年来辞个行的。哦。汤雄点头说,我说个建议你考虑一下。你们松南人在这边打工的特别多,交友要慎重。松南的女人在这边做小姐的也多,影响很不好,从事这一行的还有一些帮派组织,你最好不要与他们打交道。希望点头说知道了,心头感觉沉甸甸的。
4、 工厂情事
希望第一次独自在外过了一个孤寂无聊的春节。第一次在这个传统的节日里没有与家人团聚,尽到为夫为父的责任,第一次不能给已故的爷爷、奶奶、父亲上坟,第一次没有给母亲、岳父母拜年,表达应有的孝心。他深深地体会到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那种凄凉无赖的况味。
除夕的那天晚上,希望在公司办公室里与老婆和儿子通了电话。因为家里没有装电话,一直是打到邻居家里,叫邻居老太帮忙传唤妻儿过来通话。希望在千里之外听到了邻居老太叫妻儿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妻儿进屋的脚步声。老婆说话向来直截了当,接了电话就问希望,打电话过来,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向权来过了。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已就行了,我和儿子都很好。希望说,听一下你和儿子的声音吧。希望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儿子在叫,爸爸,我听到你说话了。我要你给我买对乒乓球拍子。希望便叫儿子接电话,问儿子,会打乒乓球了?儿子说,当然会了。希望说,球拍要不了多少钱,叫妈妈买就是了。要记得给我写信,你写的信我都保存了,看到你写的信,我就知道学习有长进没有。儿子说,没问题。然后学着妈妈的口气说,爸爸,你在外面可要照顾好自已。
电话打完后,希望又陷入深沉的回味之中。最多是关于儿子的。儿子从小到大都非常地听话,从不缠着大人,放在那儿都能自我玩耍。希望老婆体弱多病,小小年纪的儿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有一次作文,儿子写下了他长大了要当医学博士,为妈妈治病的愿望,让希望非常感动,认为儿子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心就很不错了,至于以后能不能当医学博士,希望并没有刻意放在心上,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希望想得最多的是儿子。他想着儿子应该长高了了一些,过年也应该穿上新衣服了。但在印象中,儿子穿那一件黄色的棉袄的样子特别好看。袄子上有红太阳的图案,与儿子白净稚气的脸相互映衬得恰到好处。于是希望的脑海里,儿子便像一个小太阳在家乡的土地上承载着希望跳跃飞奔。
有一个女孩在春节期间把希望从思家的情绪中拉回到现实。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是让希望总能感到些许慰藉的美纯。除夕前公司放假,美纯离开前不忘了给希望道别,祝他新年快乐!希望却说新年还没到呢,便看到美纯向他边挥手边向公司大门走去,心间升起无限的温暖。
正月初二,天气非常晴朗,早晨的阳光把棕榈树下的保安亭照得熠熠生辉。希望在亭子里面看《佛山文艺》,打发无聊时光。
突然一声“新年快乐”把希望从书中惊醒。他透过蓝玻看到了美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心中无限欣喜,忙打开门说,新年快乐!
美纯把一袋糕点递给希望,希望接了,说了声谢谢。美纯问,你过年一直在这里啊?希望点头说,我不在这里,还能到哪里去?
希望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与美纯的目光相撞,只见美纯羞红了脸,扭转了身体向天桥飞快地走去。希望怅然若失。
中午时分,湖北老乡孟娇过来约希望到她那里去聚会一下。于是,希望便来到女生宿舍孟娇的住处,只见美纯和另一位湖北女老乡也在那儿,还有一个希望只有点印象的广东仔。广东仔见希望来了,便叫了声“老大”,然后递上香烟。
希望接了烟说,不要叫我老大,在这里除了老板是老大,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叫老大。广东仔说,那就叫你大哥吧。
希望仔细想了想,这广东仔还是在他后进厂的,叫许涛。当时是他父亲送进厂的。他父亲与汤雄交情很深,把儿子放在老朋友的厂里,意思是叫汤雄帮他看管一下。
许涛在希望的眼里好像没怎么乱来过。有一次,他带了几个哥们进厂,说是和几个朋友会会。希望给了他们十分钟的时间,他们也很听话,没怎么多逗留就走了。
聚会安排了一些啤酒、沙汀鱼罐头、糕点、红泥花生和卤鸡之类的食品。希望心想是许涛为讨好女生而准备的。他一个劲劝希望喝,一幅很豪爽的样子。希望很节制,何况他更喜欢老白干,对啤酒并不感兴趣,特别是对许涛满身的江湖味反感,所以,他喝了半瓶啤酒也就罢手。他忽然问孟娇,这样打工下去,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孟娇说她会缝纫手艺,待攒了些本钱后,就回乡开一家属于自已的布艺店。
希望赞道,真还看不出我老乡秀外惠中。说着又拿起啤酒给孟娇敬了一杯。孟娇谦虚地说,还只是在计划中,也不知哪天才能实现。希望说,凡事要敢想敢干才能成功。他劝美纯道,你应该像孟娇那样有自已的理想。许涛不以为然,带着酒意说,女人嘛,只要长得漂亮一点,找个有钱的人嫁了,一辈子不愁吃喝。何苦呢!
正月初八,龙华公司举行了隆重的开工仪式,老板汤雄和手下干部一大早站在公司门前欢迎工人们进厂上班,给每个员工派发20元的利是。希望照例检查着装和打卡等纪律。他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到了,唯独不见美纯。突然有一个广东妹递给希望一个工作证解释说,我的同伴要迟一点来。希望看了一下工作证,竟看不出什么,因为一张风景照把工作证的内容给挡住了。那女孩解释,就是经常帮你买东西的那个女孩子。
其时,希望已抽出工作证中风景照,看到的是美纯的名字和像片,便对那女孩说,我知道了。
美纯是最后一个来打卡上班的工人。希望眼看她就要迟到了,她却没有私毫着急的样子,一路阿娜从容地走过来,并在希望的面前轻松地打了一下卡。希望一看,正好是上班时间,分秒不多也不差。
希望对美纯佯怒道,让人一惊一乍的,你搞什么名堂啊?
美纯笑道,我怎么不觉得啊?便向车间走去,没走多远,又回首冲希望甜蜜一笑,竟让希望感觉美不胜收,回肠荡气。只是希望没有去细想。
中午上班时,美纯和她的同伴打卡。打好卡后,俩人当着其他工人的面,玩皮地向希望拱手道,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面对这架势,希望尴尬得不知所措。哪知美纯摊开手掌,竟是一把糖果,要希望拿着吃。希望这才放松了心情,取了一颗糖放在嘴里,说,也恭祝你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当她们快乐地走进包装车间后,希望仍在回味广东女孩给予他的热情和友爱。因为她们,希望在异乡真的少了很多的孤独与寂寞。犹其是美纯让他体验到了少女那种朦胧而纯洁的爱情,仔细地回味,感觉又还是没有超出友情。他又想,要是自己没有结婚,也许会大胆地追求美纯。那也就是说,他骨子里还是有一种爱情的期待。可是,以后发生的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马小龙是回家过的春节。节后上班后不久,就给希望反映许涛在宿舍区纠集了三、五个本地仔自尊老大,跟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马小龙还神秘兮兮地说,据我观察,他们还有欺男霸女的嫌疑。
希望问,你看到什么了?
马小龙说,只是感觉而已,没有明显的证据。
希望说,那就最好不要乱说。这些事情本身也就不好说。只要男工不跑到女工宿舍乱来就行。平时他们在公共场所打情骂俏,只要不过份,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马小龙说,这个我懂。可是,晚上总有男工往女工宿舍里跑,搞不好,弄出个大肚子来了,不好交差。
希望一想也是,征得周助理同意,在宿舍区公布新规:晚上8点以后,任何男工不得进入女工宿舍。新规一出,许涛的几兄弟冲着马小龙发飙道,什么狗屁规定,你规定你老爸晚8点不得与你老妈做爱好了!
马小龙双手将的橡皮棍弯来弯去,凶狠地骂道,鸟毛,你要欠揍了!
但是没过几天,马小龙被揍了。
那天晚上,马小龙关好了宿舍区大门刚要睡觉,忽听得铁门被捶得咣当直响,不由得大为光火,提了橡皮棍开门,见是前几日羞辱他的那几个鸟毛,在外喝了酒冲他发酒疯,便气不打一处来,挥棍要教训他们。哪知那几个蜂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拳脚相加。马小龙只得大声呼救。
希望听得叫声,提了根钢管从生产区赶了过来,指着那帮人喝道,谁再动一下我就打谁!
那几人便乖乖地住了手。希望要他们交出工作证,把名字一一记下,为首的一个的绰号叫乌龟,与许涛很亲近,被手下几个称呼老二。
第二天希望就报告了周助理。周助理分别询问了马小龙和几个本地仔。马小龙如实反应。本地仔却一口咬定是马小龙先要动用橡皮棍打他们,迫不得已才动手的。周助理见马小龙只是脸上有一块青肿,没什么大碍,便要他们写一份检讨认错,并给马小龙赔偿100元药费作罢。
没过几天,马小龙找到希望说,那几个鸟毛跟我讲,他们迟早有一天用刀把你劈了。希望没有丝毫畏惧地说,不用怕,等到了那天看他们怎么劈我!马小龙说,凡事你还是要小心一点为好。
天气很快由暖转热,几场春雨过后,榕江再也难见沙石和滩涂了,江水开始浩荡迤逦而流。就在这样的季节,希望在龙华公司开始感受工厂里情感滥觞。
先是美纯在希望眼里不再像从前那样活泼可爱了。尽管夏装让她更加性感美丽,但希望渐渐感到她发生三个显著的变化。一是美纯不象从前那样对自已开心地笑了,而且打卡也没以前那么从容了,有时候竟不知道自已的卡放在哪;二是美纯不再像以前晚上没加班的话就骑着自行车回家了;三是美纯不再接受希望送的书了,那本《说吧,寂寞》居然也被她拒绝了。这让希望很苦恼,因为他不清楚个中原因。
过了两天,一个本地仔过来要给希望反映情况。希望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应该不会是虚妄之言,便很当回事的听。本地仔说,保安大哥,我劝你不要给刘美纯送书看了。她根本不看书的,她只喜欢看三级片。你以前送她的书垫床底都长霉了。
希望听了,只觉脑袋嗡嗡只响,有一种崩溃的感觉。
但希望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美纯的变化太大,肯定有人为的因素在里面。希望当晚就约孟娇出来,在厂大门前的草坪上了解情况。
希望问,老乡,你告诉我实话,是什么原因美纯近两个月的变化如此之大?
孟娇说,我觉得没什么变化啊,她一直都很好的。
希望不厌其烦地列举了一二三条变化。孟娇说,那只是你的感觉吧。
希望见问不出什么,便长叹了一声,就算我自作多情吧!
两人正谈着,忽听得背后“砰”地一声将他们吓得一大跳。希望扭头一看,是四川广安的一个小伙子,他将一啤酒瓶砸碎在地,目光死死地盯着希望不说话,样子很愤怒。
希望很清楚那小伙子在吃醋。希望指着小伙子说,我知道你喜欢孟娇,可你不该砸酒瓶子,可以过来跟她聊天啊。
那小伙子仍一言不发,也不过来,看了看孟娇,便转身离去。
希望感到所有的这一切都有幕后推手,没过几天,这个幕后推手就现形了。
那天晚上,希望在保安亭听电台广播,但见许涛满脸醉意地走过来,先给希望敬了香烟,然后说,大哥,今晚我跟你说说心里话好不好?
希望接了烟,依然端坐不动说,有什么话就讲吧。
许涛说,这件事还是挑明的好。刘美纯是我的人了,你就别跟她好了。还有,孟娇是我兄弟乌龟的人,别人也别想打她主意。
希望听了,大感意外,没想到这小子跟他讲这么露骨的话,而且逼他表态。希望说,我怎么看不出你跟她好啊?
许涛说,……只要你让出美纯,你在这里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只要跟我说一声,兄弟我没有摆不平的!实话告诉你吧,她都跟我上床了。
希望被许涛激怒了,斥责道,你太无耻了!你当我是她什么人啊!你跟她好,只要她同意,用不着跟我讲。
许涛说,好,你记住你说的话。说完便摇晃着向宿舍区走去。
希望看着许涛的背影,对刚才说的话又后悔起来,要是美纯知道了这话,一定会伤心的。自己真的只是把美纯池妹妹看的,没有半点邪念。可是,在许涛的面前又确实没有勇气说美纯是自己的人!
希望一连几个晚上为这件事失眠。因为美纯每次见到希望,都厥着嘴唇。有一天,希望再也沉不住气了,早早起床,到包装车间找到还加夜班的美纯,问她,请告诉我,是不是有人要挟了你?美纯反问道,我是你什么人啦?
希望没想到这话真的传到她耳里。他迟顿了一下说,这个并不重要。可是你要相信,有些事情我管不了,还有公司的其他领导和老板可以管。
美纯却不再说什么了,依旧干她的活。
希望闷闷不乐地离开,感到曾经的美好被无情的撕裂,异常地失落。
没过几天,周助理来到正在厂大门前站立的希望的身边,拍了拍希望的肩膀笑容可掬地说,希望啊,今天我与你说说心里话。希望听了周助理的话不禁一楞,但还是笑着说,周助理,您何必那么客气呀!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好了。周助理说,没有事的。今天我以朋友的身份跟你交流一下。希望说,您太客气了,有什么话你直管说,我洗耳恭听。周助理说,有人反映你跟一个厂妹好……
希望说,没有的事。我来了公司快半年了,与男工、女工都只是工作上的关系。
周助理说,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我也相信是有人对你有意见才造这个谣的。我的看法是你要跟谁好也不至于跟一厂妹,要找就找一个富婆,她玩你的人,你就玩她的钱!
希望听了又是一楞,说不出话来。
周助理说完爽朗地笑起来,说,希望啊,我说的话权当是玩笑,千万别当真。
希望看着周助理踩着八字步缓缓离去,心里冒出一种怪怪的感觉。以前,周助理在希望的心中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今天看来,他也还有世故圆滑的一面。这是希望所没有料到的。
当然,漂泊在外,很多事情希望都无法预料。希望没有料到二个月后,他选择了离开龙华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