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莲(中篇小说连载之二)

7

一个星期天,我想到田间去看看。那里是全家生活的来源。

牛娃他们劳动的地方是满山碧绿中的一片黄色,狗娃刚刚挑来一担水,牛娃赶紧接过水桶小心地提放到田中间,然后用瓜瓢慢慢地将水泼洒在田里。牛娃泼水的样子就像我母亲在凉菜里滴香油一样认真。爹弯着腰在白莱田里扯草,那里飘来阵阵笑声,我被这个场面所吸引。快步走近问:“什么时候这油菜可以收割?”

牛娃说:“你来这里做啥子嘛?不晓得在屋里休息?”

狗娃憨憨地朝我笑了笑,又去挑水,爹看了看我一边扯草一边回我问话:“半月,半月就可收割了。”

我也到田间去扯草,问:“挑一担水来回要走多少路?”

“去来三四里,你问这个做啥子?”牛娃看着我说。

我没回答牛娃,我知道牛娃心疼我,他不愿意我参加田里的劳动。我跟着狗娃去看挑水的地方。又去看了田边高山上的小瀑布。回到田里我对牛娃说:“下次赶集的时候,把那个粗一点、长一点的胶管子买几卷回来。从那里接水过来。”我指了一下那边山上的瀑布。

牛娃望了望那边的瀑布,连连摇头说:“那怎么要得,那要多长才能接过来。”

“多长也可年年用,不丢掉怕啥子,只要接过来,比人挑水要快得多,轻松的多,你说试不试嘛。”

他又不停地摸着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山那边的瀑布说:“那好,试就试嘛。”

第二天,牛娃去赶集,可回家后他把手中的两百多元钱翻过来倒过来的数着说:“这钱不够,等攒够了钱再去买。”

没有钱我也没有了办法,我有些失望地朝山上走去。满山都是竹子,竹叶松软软地铺在地里,我一脚一脚地踩上去却留不下一点痕迹,索性坐下,背靠着竹子想呼吸一些竹林里的新鲜空气。到山里后,我无数次地到这竹林里来过,喜欢那儿的幽静,喜欢看那些又青、又直、又粗壮的竹子。一根歪倒的竹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用力将它往上一推,竹子已折断再也无法立起,猛然,我受到了启发:这里的竹子又多又粗还不用钱买,可以试着当水管子用。我快快地跑去找牛娃。

我要他们用竹子当水管子,再在瀑布下面用石头砌了个圈子抬高水位,这样就可把水引到田间了。那几天,我们全家都在山上砍竹子,几次试验后终于把山上瀑布的水引到田间了,水很快从竹子孔里流到了我们的田地。爹高高兴得如孩子一般说:“好了好了,这下不用挑水了,可以省力再开两亩荒地了。”

狗娃用桶子接水后在田间到处泼洒,高兴得手舞足蹈:“再多种一些地,我也可以买媳妇了。”他把水洒得更欢了。

我也很激动,为他们从此不再担水浇田感到高兴,为自己能想出这样的好法高兴,陡地,我自己感到自己也伟大了许多。

这些年,我渐渐地忘记了心中的忧伤,常常处在一种莫名的幸福之中。我为能减轻牛娃他们的劳动强度,能多种几亩地来增加收入兴奋不已。用瀑布灌水激发了我参加他们种田的热情。我发现山里的榨菜多,可卖不完的新鲜榨菜被丢得满地都是,我又教他们腌起来次年再卖,却卖得比新鲜的价钱还要好,一下子为家里增添了不少收入,为邻居们也增加了收入。

山民们还经常翻山过来看我们家的田种的是什么,回去后也跟着种什么。山里人真把我当仙女了,除了不带我出山,什么都愿意跟我讲,而且都愿意把小孩送到我这里学习。他们自发在我家旁边搭了一间大茅草房,后来学生都在那里学习,还共同出钱为我找了一个帮手,一起带孩子。

又一个星期天,我去看自己的杰作——自动灌溉,这个自动灌溉使他们全家兴奋了好多天、快乐了好多天,并且要永远的快乐下去。

我锁定了一个至高点,一步步向山上爬去,爬到目的地已气喘吁吁,急不可待地想坐下休息。虽然是盛夏,可我分明感到浑身一阵凉爽,好像还有丝丝雨雾飘落在身上。环顾四周,左侧就是听说过的万年不息的山间瀑布,正是那阵阵西风将溅起的细微水气吹到了自己的身上,也正是这瀑布孕育着这方圆数百里的山民,也是这瀑布分支的水灌到我家的良田。

那瀑布飞奔直下,然后又悠闲地顺着山间的小溪慢慢流向四方,尔后又汇成另一个小瀑布再顺着山溪流向他方。她就这样生生不息地奔腾着。

我起身站起,鸟瞰四方,蓦然,我屏住呼吸不敢将口中的那口气放出,怕自己吐出的热气污染了这满眼的绿色,眼前的景色把我慑住了!我情不自禁地从心底哼出了李叔同的歌词: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在这山丛中仰头不见天,俯首不见地,只见前方的山峰,简直把头伸到了天上,把绿色也引到了天上,这就是芳草碧连天!那绿色宛如一块无缝的绿色丝绸,把那威武的山脉包裹得严严实实,它没有了自己的颜色,只露出自己的形状。而那形状又显现出各式各样的奇姿:有的像一位少女迎风站着,后面飘起长长的头发;有的像一只猛虎,追赶着前方的羊群;有的像一座桥。连接着人间与天堂;有的像一尊佛,盘坐在那里念“阿弥陀佛”。

我在绿丛中找到了自己的住所,我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

我原来住在这么美丽的地方!我被山下自己住的那间房子惊呆了!眼前的景象就是我孩提时候的梦想,而这梦想来自医院大会议室挂的那幅巨大的山水油画,画里面有山有水有树有茅草屋,那里心想,自己如果能到像画里面的山间去居住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不曾想自己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到了梦想中的地方。我激动地扪住胸口轻轻地抽泣起来,在这里居住了十几年,居然从来没有发现这里有这么美。我放声大哭起来,我想起了卫东。这么美的地方应该是与卫东在一起的,原来想到画中去居住也是与卫东一起去的。哭着哭着,我发现自己并不十分伤心。“卫东,卫东。”我在心里这样大喊,可脑海里却分明又想起了牛娃,想起牛娃在这炎热的夏天正在田里劳动,想起了那个自己亲自设计的“自动灌溉”,我被自己对卫东的淡薄所吓倒,觉得自己有这样的心情实在是对不起卫东。

太阳落山了,天边只留下了一朵朵零散的白云。

“望生,又生,吃饭喽,”娘大声喊。

一家老小七口围坐在一张方桌旁。狗娃嫌挤,端起饭碗挟上一些榨菜就蹲到门外去了,不一会儿桌上只剩下两个儿子,他们还在狼吞虎咽。

我仔细地端详起望生来,他那高高的鼻粱,又大又亮的眼睛,一对如来佛似的耳朵,一张标准的国字脸跟卫东一样的俊俏。这张脸让我有些不安起来。十多年了,他应该去找他的父亲。“我不能自私地不让他们父子相认。 我今天就告

诉他真相,一定要让他去找父亲,不能再等了。”我在心里已下定决心。

8

已知母亲和自己身世的望生并不像母亲想像的要急于去找父亲。他觉得现在的家已经很幸福。家里有母亲就很温暖了,父亲就是自己的父亲,弟弟就是自己的亲弟弟,爷爷奶奶就是自己最亲的人,他舍不得这些亲人,他对水莲说:“妈,非得现在去?”

水莲知道望生对没见过面的卫东没有印象更谈不上感情,眼泪哗啦往下直掉。望生慌忙说:“我去,我马上就去。”

水莲把写好地名的纸条放在望生的书包里,说:“千万不要弄丢了,好记性顶不过乱笔头。“

“放心,放心,我记住了。“

这时奶奶进屋,听到他们母子在说话,并说:

“望生,来,给奶奶捶捶背,又要变天了,疼,疼得很哟。“

水莲递了一个眼神给望生,意思是这张纸条很重要。望生点头,并大声回答奶奶:“好咧。“

望生称要去给妈妈买书,一去就没回家了。他走在大街上,心里乱糟糟的,远离了母亲,远离了弟弟又生,远离了疼爰自己的父亲和爷爷奶奶,他迷失了方向。在他的心里,出来寻父只是听母亲的话,究竟有什么深刻的含义他一点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要尽快找着,尽快回到山里告诉母亲,尽快与弟弟又生团聚。而世界之大,人海茫茫,哪一个才是自己的父亲呢。他感到母亲交给他的任务远比老师教的数学题难做的多,他迷茫在城市的人群堆里。

望生出门已快三个月了,不说是父亲,他连荆州这个地方还投找到。身上已分文无有,两腿发软两眼冒着金花,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响,他已用完最后五毛钱,三天没有吃过饱饭。他情不自禁地朝饭店走去,只见坐在那里的人都拥有满满的一桌饭菜,有的刚刚开始用餐,有的已经吃完起身准备离开,人们有说有笑都很开心。他想家了,他们家吃饭也很热闹的。

他看到服务员将那些剩余的饭菜倒到一只大碗,转身就倒进了门外的空桶里,看到这里他恨不得将服务员手中的碗夺过来,然后饱吃一顿,可他的脚像钉子钉在那里一样,一动也没动,看到服务员从自己眼前走过,想说一句能不能给我吃一点,喉咙像被什么堵塞了一样,发不出声来。他就这样整整站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已晚,眼看最后一桌客人也要离去,这时他才犹犹豫豫慢慢地走近服务员。服务员见他在饭店里已有近两个小时就问:“你是不是在等人?”

望生赶忙摇头说:“不是,我想......我已三天没吃——饭了。”

看他拘谨的样子,服务员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示意要他跟她去。她将他领到那刚吃完的桌子旁说:“你快点吃,我慢慢收。”

这是他三天来也是十四年来吃得最好最香的一餐饭。

晚上他躺在一座石桥下面的石板上,心想:只有这儿还有点像自己的家,有石头,有凉爽的风。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找到你父亲后,他如果有了妻子儿女,一家人过得很幸福,你就背着他的家人,父子相认,把妈妈在山区的生活告诉他,说妈妈在山区生活得很好,要他带你去见外公外婆,你如在那里过得习惯就与外公他们一起生活,过不习惯就沿途返回。记住妈妈的话,千万别扰乱你父亲的生活。”他头枕着母亲给他的那个包袱,两腿一伸,两手向上一举便极为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吃饱了,他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

“喂,醒醒,醒醒啦。”

两个与望生一般大小的男孩想叫醒他,见他熟睡没有反应,就慢慢地抽出他枕头的那个包袱,望生突然惊醒,本能地想从他们手中夺回自己的包袱,那两个小男孩拨腿就跑,一路跑一边将他包里的东西满地乱丢,不停地大声喊:“来呀,来呀,追到我们就给你。”

望生一边追一边捡被丢在路上的东西,大声叫:“给我,快给我,没钱,里面没钱。给我,给我嘛。”

那两个男孩跑跑停停,逗引望生跟他们向前跑。他们就这样一路跑一路追,跑到了一条窄窄的小巷子里面。

两个男孩陡地停下来,那个大一点的男孩(约十三四岁)喘着粗气说:

“别跑了,到家了。”

那个小男孩举着望生的包袱在空中晃了晃说:“你以为我们要你的破东西,看你可怜,带你到这儿住,这比石板上睡觉强吧。”

“带我到这儿住?我身上没得分文喽。”

那个大男孩笑着用拳头在望生背上打了一拳说:“知到你没钱,有钱还睡桥墩?走,进去。”

望生被他们领进屋,屋里没有灯光,黑夜中望生什么也看不太清楚,只觉得屋里空空的,慢慢地借着月光,他看到屋的一角有个地铺,地铺旁边放有一些瓶子、碗筷、杯子之类的东西,另一角拉了根绳子,上面挂着一些衣服、毛巾等。望生好像明白了,他们和自己一样也是没钱的人。他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向着那个大男孩问:“大哥,你们是哪里人?”

那个大哥拿出一馒头,递给他说:“我们是哪里人不要紧,就看你是从哪里来。来,吃。”

望生看他们很和气,心想:也许他们还会帮我找到父亲呢,找不到,问问地方也可以。便回答说:“我是四川盆子山人,出家快三个月了,是来找父亲的。”

“找父亲?你父亲走失了?”那个小男孩关心地问。

“不是不是,我和父亲还没见过面;”他还想往下说,又不好意思说出自己母亲被拐卖的事。幸好那个小男孩急着说:“那怎么办呢,你不认识他,见了面也不知道他是你父亲。”

那个大哥问:“你父亲在什么地方?”

“湖北荆州——什么——什么——”他忘记了后面地方的名字,就赶紧去打开包袱,找那张妈妈给他写有地名的纸条。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他们都怀疑是刚才追赶的时候弄丢了,三个人一起又沿途去找,他们反复找了两遍还是没找着。大哥手一挥说:“算了,明天再说。你记得湖北荆州和你父亲的名字就行了。”

天刚蒙蒙亮,那个小男孩就叫醒望生说:“起来,我们再去找找看,白天也许会找着哩。”他似乎比望生还记得那张纸条。他很羡慕望生,尽管他没有与父亲见过面,他还是有父亲,可自己从小父母双亡,从会走路起就靠乞讨为生,他觉得父亲这两个字特别亲切。他失落地说:“我的父母都死了,家里什么亲人也没有。”

望生看见小男孩有些伤心,就转过头去看那个大哥。刚好与大哥的目光相遇,大哥便说:“我有父母。他们也很疼爱我,我是不喜欢读书跑出来的。”他边说边用脚踢地上的小石头块,还不时捡起一块扔向前方。

那张纸条还是没有找到,望生十分着急。大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唉,不找了,我们陪你找父亲。”

这个时候,望生才知道,他所在的地方是成都还没有走出四川。

在大哥他们的帮助下,他坐上了从成都开往武汉的火车,三反四折望生来到了武汉。一打听,得知武汉离荆州还有二百多公里,他一阵惊喜,在心里盘算了—会,不就是自己家到学校的几个来回吗。他好像就要见到父亲一样,心里开始扑扑直跳。

见面了怎么说呢?他想出了很多个见面的情景,可个个情景都叫他难以开口说话,他觉得与父亲见面既是喜事也是个为难的问题。

9

天气已开始转凉,望生站在武汉长江大桥上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道那个荆州在何方。他想起那个大哥说的话:“要问路就先问车站,那里什么地名都有,车站里的车子也什么地方都到。”他在密密麻麻的地名中终于找到了荆州两个字,他站到买票的队伍之列。到了该他买票时,他在包袱里摸了摸,成都大哥给的钱只有二十元了,他将钱递进窗口。售票员说一张票四十五元,钱不够,他只好站旁边。这时几个年轻的小伙子飞快地从他的身边路过,其中一人还拉着他就往前跑,他糊里糊涂被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那个拉他的人说:“我们已观察了你半天了,你从那里来?”

望生遇见他们以为像在成都遇到的那个大哥一样,脱口就说:“我从四川来,是来找父亲的。”

那人说:“找什么父亲,和我们一起干,包你过得悠哉游哉,逍遥自在。”他说话时还伴了个偷的手势。

望生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找到父亲后我还要回四川。”

那人又说:“四川?四川是个最穷的地方,只怕你以后再也不想回去了。”

一连几天,那人派了一个人专门看守他,不给他饭吃,逼他去偷,一个星期过去了,他说死也不会当小偷,看他的样子,气得那人叫来一班人都来打他,三四个人你一拳他一脚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打得他鼻青脸肿。第二天他们说带望生去看病,站在进入医院的路上,那些人东张西望,突然有人将他一推说,“快跑,”望生身子失衡一下撞到开过来的小轿车,头部被撞伤,顿时鲜血直流,手里提着那些人事先准备的所谓茅台酒也被撞碎……

派出所的民警赶到现场寻问情况,得知望生是出门找父亲,便采集了他的血样,还在登记血样名单上对照,在登记人员名单上没有王卫东,只有一个叫黄卫东的,而且黄卫东登记的是寻找女儿,且年龄也相差好几岁,可望生寻找的父亲也是医生。民警怀疑是不是登记出了差错,还是那孩子口音有误,便去医院核实。

民警问:“你是怎么与父亲失散的?”

“两岁走丢的。”望生不愿意说出自己母亲的事,心想,只要民警找到父亲就行。

民警又问:“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望生肯定的说:“王卫东,就叫王卫东。”

民警拿出笔纸,要望生把名字写出来,望生接过来写下黄卫东三个字,这三个字他是牢牢记在心里的。民警几乎高兴得快要跳起来,立即打电话给荆州的黄卫东,问他寻找的孩子究竟是男还是女,究竟是多大。黄卫东清楚地回答,他只有一个女儿。民警不再怀疑是登记和口音的差错了,也许就是那么一点巧合吧。

从他受伤后那些人对他态度大转,一直在医院陪着他,给他买水果买好吃的,还交待千万不要说出他们是干什么的,如果说了,就没有人出医药费了。望生点头答应,因为他感到自己头疼的厉害,肯定需要很多医药费。二十多天后望生出院,医药费,营养费,包括那两瓶所谓的茅台酒全部由车主赔偿,也许还赔了那些人很多钱。出院后那些人对望生说:“跟我们干吧,来钱容易。”

望生感觉那些人对他友好了许多,他知道一定是车主赔了很多钱,也知道他们还会要自己去干那些事,心里很着急,生怕那些人不放过他,他说:“是很来钱,我也喜欢干这行了,只是父亲一定要找,找到后我再来找你们。一定。”

那些人知道望生与他们不是一路人,再说他已经用生命为这个集体赚了一笔钱,也不怎么想留他了,还给了一些车费,说祝他早日找到父亲。

望生来到了汽车站,又站到了荆州售票窗口旁。

10

1981年8月28日,这天本应该是一个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天气,可那天的云彩被凉风吹得七零八落,天色灰蒙蒙,不见了往日的湛蓝和火红,只有些许的粉红混杂在灰白的云彩中。

绿洲医院的28日,所有的人们都在等待一个消息---水莲的出现。卫东抬起手腕看着手表,手表上的时间怎么与上次看时只相隔一分钟?这一分钟对他来说如同一世纪,他在房中就这么一次次地看表,一圈圈地来回走动,浑身一阵一阵发紧发麻,口中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水莲,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水莲。”

他的头发是湿的,脸上是湿的,分不清哪是汗水哪是泪水,没有了往日的风度,更没有了平常的耐心,心里发狂似地只想大喊、大哭,他无法镇定、无法沉着。

从昨天午饭后,到今天的下午两点,卫东就不见了水莲的人影。开始以为她是出去接朋友、同事去了,到了深夜十点多钟还不见她回来,他开始找她,越找他的心跳得越厉害,脸上的肌肉抽动得越厉害,他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可得到的回音都一样:“整个下午没见过她。”

他找了整条街,找了一整夜,还是没得到一点音讯。冥冥之中,他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一夜之间他胡子长了,眼睛大了,脸色灰暗了,大脑一片空白……已是下午五点,离发亲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了,还是不见水莲的踪影,所有在场的亲朋好友、同事、同学、街坊、邻居都为之惊慌,四处寻找。

“天啊------”

一声凄楚的哭声惊醒了在场的人们。卫东把所有的担心和所有的恐惧都随着这声大喊带了出来,其声哀哀使人潸然泪下。

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放弃了“不吉利”的顾虑,不得不说出心中早有的疑问:

“一定是出了大事,赶快报警。”

卫东整个人都变了,没有了工作的热情,他的生活中只有一个目标——找到水莲。

卫东右手提者一个大提包左手拿着个浆糊瓶,一张张地贴着寻人启事。

他不相信水莲就这么走了,他坚信她一定会回来。两年来,他在省报、市报上登了寻人启事。他打印了成捆成捆的寻人启事,贴遍了他所到之处。两年间,他走了十几个省市,行程二万多里,可是水莲一点音信也没有。

“卫东,你不能老这样找下去,已经没有指望了。”随他一同来的春香怜爱的劝卫东。

春香是水莲同一科室的最好朋友,在学校她们俩被称为是一对校花,在医院她俩都是优秀的护士,是人见人爱的白衣天使。水莲失踪后,她一直照顾着水莲的母亲,她深深地被卫东的痴情所感动,主动与卫东一道跑遍了临近的所有省城。

看着卫东伤心的样子,她心里只想哭,不知如何安慰是好。她一边往墙上刷浆糊一边说:“深夜十二点了,我们回去休息吧。”她提起提包,强行把他拉走。

这几年她一直跟着他这样找水莲,为找水莲她推迟了自己的婚期,因男朋友的不理解,婚姻也吹了,这些她似乎并不在意。她更美心的是卫东的情绪,她无法丢下他不管。

他们在这个小城市住了三天,贴出了近万份寻人启事,这是他们今年最后几天的假期,若再要出远门寻找还要等到新一年的假期。

他们疲惫不堪地回到了绿州医院。

听到开门声,水莲的母亲就知道是卫东他们回来了,她赶紧上前以期望的眼光看着卫东,她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得知水莲的消息,当他们的眼光相碰时老人却说:“饿了吧,我给你们弄点吃的。”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凄楚。

老人只有水莲一个独生女,爱女的失踪使老人大病了一场。为了照顾老人,卫东主动搬来与他们一起住。春香也常常过来帮助洗衣做饭。以前她也经常到水莲家吃饭,她最喜欢吃的是老人为她们包的蛋卷。现在水莲下落不明,春香来得更勤了,她主动承担起了水莲的责任。

“吃饭,吃饭,先吃饭。”老人端出热腾腾的饭菜,还有春香最爱吃的蛋卷。

春香走后,老人对卫东说:“听妈一句话,再不要找了。要回来她终能回来 ,有些事不认命不行。”她哽咽地摸了把眼泪又说:“你看人家春香,为找水莲,连自己的婚姻都黄了,那孩子也怪可怜,从小就没了父母,读小学就和水莲成了好朋友,看她为水莲的事弄成这样,我心里也疼。你该为她想一想。”

“妈,你又来了,虽然没找到水莲,也没有听到她的坏消息,还是有希望的。”这次他没像以前那样斩钉截铁地说一定会找到的。

实际上他已经彻底失望了。他何尝不知道,几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意味着什么呢?

这次出去后,春香也有了心事,如果再没有消息,她就向卫东表白自己爱他。这是水莲父母的心愿,更是她自己的愿望。

卫东是医院里唯一的大学生,是院里的第一把刀,更重要的是他人品好,对待病人就像对待亲人一样,病人喜欢他,医院里的职工都喜欢他。原来她为水莲有这样的男朋友而高兴,现在他的真诚,他对水莲的情意更让她敬佩,更叫她感动。

三年后,在水莲父母的极力催促下,卫东与春香结婚了。新房就安在水莲的家里。一年后,他们生了一个千金,卫东给她取名叫“水香”,水莲的水,春香的香,意思是他的女儿有水莲和春香两个妈妈。

老人抱着水香就像当年抱着水莲一样心疼不已。水香的出生给两位老人带来了些许安慰。 转眼水香已经要上一年级了。

“爷爷,爷爷,你看新书包。”水香背着奶奶给她买的新书包一蹦一跳地跑到爷爷面前,把书包举得高高地给正站在桌子上拆洗吊扇的爷爷看。爷爷低头看了看她说:

“好看,好看,乖,到外面去玩,爷爷这里脏。”话音没落,只听“哐啷”一声,水香哇哇地哭起来,是放在桌子上的风扇叶砸在了水香的脚上。

水香脚上鲜血直流,爷爷抱起孙女就往医院跑。 从此水香的右脚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刀口痕迹。一年后,水香带着这个伤疤也神秘地失踪了。

11

春香遇到前面有人走过来就大声问:“你看到我女儿没有?她这么高。”她用手指朝自己胸前一指,告诉别人,她女儿有这么高了。接着比划着说:“眼睛大大的,头发长长的,皮肤白白的,脚上有个大伤疤。 ”春香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不考虑别人是否在听。她就这么从东街走到西街地问,从早到晚永不停歇地问。

卫东带着春香回到家里。前些年他们俩出门是找水莲,这些年他们出门是找自己的女儿水香。卫东觉得老天爷不公平,怎么要让他承受两次同样的打击。他和往日一样开始着手整理女儿的房间,这两年来卫东从没有间断过。卫东又把女儿的衣服翻出,重新叠得整整齐齐,把家具擦得干干净净,他抱起女儿的枕头深深地吸着气,好像这样便可以闻到女儿身上的味道,他看到春香傻傻地将女儿的一条白色运动裤围在自己的脖子上痴痴地笑,卫东心如刀绞,他把春香轻轻地拥在怀里心疼地说:“我一定把女儿找回来。”他轻轻地为春香理着头发,回忆着与女儿最后一次上街的情景:

那是两年前的事,女儿生日那天,他们带女儿到县城为女儿买生日礼物。每年女儿生日他们都带女儿到县城去玩。最令他们自豪的是,每次坐车进城,满车的人总都要朝女儿多看几眼,女儿圆圆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特别讨人喜欢。一路上女儿不停地叫着爸爸,问这问那。到了县城水香高兴得又唱又跳,缠着爸爸说:“我要到公园坐碰碰车,坐飞机,还要看大象,看猴子。”

他带着女儿开碰碰车,女儿非要自己当司机,说是学会开车后将来买辆大汽车,拖着爸妈上北京。他们在公园玩了整个上午,女儿感到有点累了才同意到商场去买东西。女儿喜欢体育,他们就为她买了一对羽毛球拍子和一套白色运动服。后又到书店去买书,那是在家就答应女儿要给她买一套《十万个为什么》,可女儿到书店后,恨不得搬回书店,买了一大堆书。卫东两手不空,已无法再拿其它东西。

在他们上车回家之前,春香带着水香去上洗手间,里面人很多,女儿出来后站在洗手间外等妈妈。春香出来后没看到水香,四处喊了几声不见回音,心想一定是回到她爸爸身边去了,赶到卫东等她们的地方,卫东看只有春香一人过来,忙问:“水香呢?”

“水香没来找你?”说这话时春香的声音都发哑了,脸色也发青,她顾不得再问什么就开始大声叫喊起来。他们从一楼找到二楼,又从二楼再找到一楼,根本见不到水香的人影。从那时,春香就被吓傻了。

12

卫东又出门找水香,这次和以前一样,音讯全无。他满腹的失望无奈地准备回家,在买票的队伍中他看到望生,也知道他是没钱买车票,心里一阵难过,心想:这孩子一看就是外乡人,我的水香在外面也许就这样孤单。于是他情不自禁地走到望生面前,看到望生手中的钱问:“是不是钱不够?”

“是的,只有二十多元。”他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卫东。

卫东从四张五十元中抽出一张递给了他,心想:我的姑娘回来如果没有钱买车票,希望能遇上好人帮助她。

望生接过钱连连点头说:“谢谢,谢谢,谢谢叔叔。”

卫东指了指售票窗口示意他赶快去买票,转身走出了候车室。

望生坐上了从武汉到荆州的中巴车,他满车寻找,却没找到那位给他钱的叔叔。他不知道那位叔叔与他买的不是同一趟车。

湖北荆州找到了,就只有后面一个地名没找着了。望生感到父亲就在眼前。

最后一个地名叫什么呢,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恨自己没有把那个地名背下来,他没有想到那张纸条会丢掉。现在连父亲的名字也只知道大概了,好像叫黄卫东,是的就叫这个名字。他在车站到处闲转,想回忆起那个最后的地名,母亲给他纸条的时候说过一遍,是奶奶要捶背打断了母子的谈话。迎面走来的人不正是把钱给自己的叔叔吗? 望生眼睛一亮,像找到救星—样快步走上前说:“叔叔,你是荆州人吗?”

卫东一看是在武汉汽车站碰到的那个小男孩,连忙回答:“是啊。你想买车票又没钱了?”他正准备再给一点钱他,却见那个小男孩说:“我是想买车票,可是我不知道要买哪儿的车票。”

这下轮到卫东发愣了,他关心地问:“要到哪儿去都不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望生看着这个叔叔就觉得亲切,从他主动给自己钱的时候他就断定这个人是个大好人,他连忙回答说:“我是来找父亲的,可我只知道湖北荆州的地名了,后面叫什么公杜,我就是想不起来了。”说着说着眼泪也流下来了。

卫东眼圈也红了,他想起自己的姑娘不知在何方,也想起水莲,不知道她在何方,她们是不是也过着流浪的生活,于是他将小男孩引到候车室的一角坐下说:“别急,慢慢会想起来的。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望生从出门寻父,今天第一次有人这样关心地与自己说话,心里一阵感动并呜呜地抽泣起来,说话也连接不起来了:“我父亲是个——是个医生。叫,叫王,王——卫东。”

卫东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这孩子声声都与自己相连,医生,王——卫——东连名字也和自己只有一字之差,我叫黄卫东,他父亲叫王卫东,真巧!他更觉得应该帮这孩子找到父亲。

“你父亲叫王卫东?你叫什么呢?”

望生点头说:“我叫望生。”两地的方言使他们俩把黄王二字混成了一个字。

卫东把他领到售票员那里要了一张乘车指南,要他在上面找那个地名,可望生怎么也回忆不起来那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卫东又一个一个地名念给他听,他还是没有听到母亲说的那个地名。他俩谁也没想到,十几年的变化中,绿州公社早已改名为河岗镇。

在他们寻找地名的时候,卫东所要坐的那辆中巴早已开走,他误车了。望着夜色,卫东打算与望生在荆州过一夜,他觉得望生很需要人陪伴,也感到这孩子很可怜,他很愿意也很想帮帮望生。夜晚,他带着望生在大街上去找旅社,他好希望像碰到望生一样碰见自己的女儿。

他们找到一个中等旅社住了下来。

13

望生走后,水莲心里好像轻松了许多。她想:“卫东这些年来也不知生活得好不好,儿子能否与他相认?只要明事理的人,是会接纳望生的。”因为在家乡应该人人都知道水莲是在结婚的前一天失踪,对卫东有这个儿子是不应该有太多的指责。此时她最挂念的倒是她年迈的父母,这些年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过的。她有一种心愿——说服牛娃,要带牛娃一起去见自己的父母。

她不能对牛娃说出望生出走的实情,她怕因此牛娃将来不同意她回老家。她实在不忍心让牛娃知道望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太喜欢望生了,儿子一点点不舒服,他要彻夜守护,茶饭不进。现在,她只期望望生父子相认,只盼望自己能再见到父母。对于大山,她一点也不反感了,更没必要伤牛娃心了。

对儿子的出走,水莲编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她对牛娃说:“儿子曾说过想出去闯一闯,只怕奶奶不同意,这次可能是偷着跑了,过些年他会回来的。”为了让牛娃相信,她接着说:

“前几天望生还对我说过,如果他不回来就不要去找他,那是他出去了。”

牛娃这些天闷闷不乐,他在自家的房子前后直转圈子,心想:“儿子这么小就跑出去了,走的时候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他舍不得儿子,心里酸酸的说不出是啥滋味。他索性决定让又生也不上学了,他害怕小儿子将来有一天也会跑掉,他要牢牢地看住小儿子。

转眼望生出门已两年多了。牛娃的田是越种越多,自从实现自动灌溉后他们从开始的四亩地如今已种到了十八亩,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

今天一大早牛娃他们就到地里去了,为的是迎接盆子山庄的四十多人到他家来参观。

水莲在家闲着的时候喜欢看书,她把各种农作物种植和生长的时间、气候及地理环境一一比较,然后在不同的时间种上不同的农作物,后来她发现有些农作物还可以高矮兼作实现套种,在她的指导下,他们家的田已实现套种几年了,做到了一年四季田不空。

牛娃向参观者介绍说:“我在麦行里栽上棉花秧子,当麦子成熟后套种的棉花秧苗也发芽了,小麦收割后不出多日棉花又长满了田间,当棉花收获后我们又准备秋播,种上一季油菜。我家的田就这样循环耕种,人和田永不歇息。现在什么东西都可去卖,听说种药材很挣钱,我们又购回贝母、川芎、茯苓等药材种子准备明年正式播种。”

看了牛娃家的田,山民们高兴得直点头,都表示回去后要照着样子耕种。

村长握住牛娃的手激动地说:“我代表所有山民感谢你为我们带了个好头,回去后大家一定要向你们学习,做到高矮兼种,四季套种。”

面对几十个参观者牛娃笑着说:“自动灌溉和套种都是我家媳妇的主意,我们只管出力干活就是。”

这时一山民羡慕地说:“你真是福气喽,简直是买了个财神回来了嘛。”

他这一说又一个山民接着说:“我们上牛娃家去看一看,听说他们家又盖了三间新房子,一间是学校,还有一间是专为山民看病的。”

大家十分乐意,纷纷说去看看,当然也有人是想去看看牛娃的媳妇,听说牛娃的媳妇长得好看,来人中大都没见过。不等村长发话,已有人朝着牛娃家的方向走去。

水莲正在给孩子们上课,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到家里来。牛娃大声喊:“水莲,水莲,来人啦,来人啦。”

只见她上穿一件白底蓝花衬衣,下穿一条蓝色裤子,脚穿一双黑色凉鞋,长长的头发挽在后脑勺,虽然已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可她脸上并投有留下山里人那些过早的皱纹,虽然是买来的媳妇,她脸上红润白嫩,没有一点被虐待的痕迹,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她笑容满面地走出教室说:“咋不早说?家里茶水都没备,这多怠慢。”

村长挥挥手笑着说:“不用,不用,我们来学习学习。”

大伙屋里屋外,推进涌出地说笑观看,只见房前屋后收拾得平平整整,在房子周围种有茄子、扁豆、黄瓜、辣椒等时令菜,虽然数量不多,但供给一家人吃足够。家里的家具早已经变样,有新床、新柜、新桌椅。最吸引人的要数那间医务室,一口崭新的药品柜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常用药,水莲背的那口药箱摆放在显眼处,好像随时准备出诊。那铺有白色床单的单人床,令参观者肃然起敬,盆子山的山民都知道这间医务室救过村长的命。

那是一个寒冷的雪夜,村主任他突然感到肚子一阵剧痛,山高路远这里到医院要走两天一夜,只想挨到天亮再想办法,可疼痛使他无法喘息,他扪着肚子在地上直打滚,媳妇看他疼得满头是汗,急得哭着说:“咱请牛娃媳妇看看,她除了接生,也看病,指不定会看好你的病。”村主任忍着疼点头同意。在媳妇和儿子的搀扶下来到了牛娃的家。

水莲问过病情,知道是急性阑尾炎,她在医院跟卫东当护士学过不少类似的手术,好在她到山里来后又系统地学习了有关方面的理论知识,为便于学习并且还假设过如果在这由她一人做这样的手术可不可以,那时她是随便想想而已,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她担心地说:“这是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开刀,可送往医院只怕来不及了。“

村主任媳妇一听就瘫痪地坐到了地上,他儿子拉着水莲的手要她救救父亲。水莲深知阑尾炎手术是个小手术,由自己为患者动手术希望远远大于送往医院,因为她知道在路上会有生命危险。可人命关天她又不敢贸然行事,便诚恳地说:“这样的手术我只在旁边看到做过一些,我这里器材都有,可是我从来没有亲自做过,还是赶快送医院吧。”

村主任儿子听她这么说扑咚一声跪下说:“救救我爹,请您救救我爹,送医院要几天的路程,会疼死他的。“

水莲说:“说真话,在路上就会穿孔,那会有生命危险。“

村主任儿子又说:“别送了,也别等了,快,我立字据,我们决不找麻烦。”

村主任媳妇也拼命恳求说:“你行行好,我们一家子不能没有他呀。”

水莲已经开始悄悄地做准备,她心里知道,自己不冒险做手术,村主任真有生命危险。尽管害怕,为了救人她决定冒险。她要村长儿子与牛娃去签字,自己开始器材消毒,她将自己的床抬到房中间,再铺上干净的床单让病人躺上去,她一边为病人消毒一边镇定自己的情绪......

她成功了,病人脱险了。也就是在那次病中村主任得知牛娃家的田已经实现了套种,今天才领着大伙一块来学习。

大伙恋恋不舍地一步一回头离开了那间医务室、离开了牛娃的家、离开了那一年四季套种的十八亩良田。(待续)

高  成 文 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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