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年岁倒流
年岁倒流
最近看的书都是陈忠实的，从书中窥见的景致都是陕西关中的景，愈看愈觉地说不出的舒心自在，仿佛书中所写早已不是作古的陈老先生，而是偷梁换柱、悄悄地将我抽换做了他，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来抛却了俗务，彻底去放空身心。整个人在这样率性酣畅的文字里徜徉，自在欢畅地扎根在这八百里秦川的关中土地上，贪婪地吸吮着这古老厚重的三秦大地给予我的养分，代他发出满足的呻唤，发出由衷的吟诵。任思维漫游在这样可人的景致中，整个人都舒爽地迷失了。
我整个人虽然是有着充分的满足和得意，但倘若正式地让我来讲具体是怎样的满足，又从书中看出了什么名堂、悟到了什么沟沟道道，我断然是交不了差的。如果说有什么读后感，顶多也就是“读时感”，读的时候畅快，甚至是手舞足蹈，一旦合上书本，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种心境让我着迷！
仿佛自己已经是陈老先生的老友，和他一起在院中品尝着他种的甜杏，在广袤的关中平原上吮吸着成熟的麦香，在喧闹拥挤的小店门口蹲着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
这样的生活不适合我，有些太美了，是该着劳作了一辈子、将歇下来的老年人的生活，不是我这一个二十六岁的小伙子能有的生活。我嘲笑着自己，不像是二十六的年轻小伙儿，称作是六十二的闲老汉倒是准确，将当下的年龄“拨乱反正”倒是十分契合现在的心境，才能够完全跟得上陈忠实老先生的思路。
而这个倒转过来的年纪，正好是父亲的年龄！
我玩笑着将年龄倒过来得到的数字，恰恰是父亲的年龄。这其中是否有些什么神谕在里面，有些冥冥之中的启示要给我，我不得而知。而我沉下心来感受到的，是不是也是这般年纪父亲所津津乐道的、沉湎怀念着的过往岁月？
说起过去的岁月，无疑是沉重而清苦的。虽然如我一般年龄，并没有关于饥饿、动乱、战乱等刻骨铭心的记忆，但在内心深处留下的、关于过往的记忆却又让我十分感怀。但这样的记忆却又是模糊不清的，不知道究竟是父亲，或者是祖父，还是在这片土地上生生死死的父辈们，夕阳下劳作的场景令我记忆犹深：古铜色的肌肤遍布岁月的沟壑，在挥起又落下的锄头中，挥洒着不知被夕阳还是被暴涨着青筋中血液浸染接近红褐色的汗水，一滴一滴砸落在松过的土里。旋即又从焦热的土上蒸发起来，混着汗腥味儿、泥土味儿，钻进我的鼻子、加塞进我的记忆里。
哦！这广袤的八百里秦川，这肥沃又贫瘠的关中土地，这片生我养我、为人所喜爱又为人所嫌弃的家乡哟，我究竟该怀着怎样的感情去评说这一片富有勃勃生机却又枯倦人希望的地方啊！这片土地养育了我，我的根在那里，魂在那里，所有关于对美好岁月的向往和怀念都在那里，同所有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一样，满怀着全身心的眷恋与热爱。但我也是怅惘的，对这片焦热的土地是怀着憎恶的：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岁月里，为了千百年来最朴素单纯的生存需要，我无穷的父辈们谦卑地匍匐在这片土地上，用血和肉、泪和汗滋养着这一片土地，用生与死来诠释他们对岁月的摸索，用子子孙孙的归附来表达对生活的希冀与屈服。
此时，我可以无比轻快地任思绪畅想我六十二岁时的情形，甚至天马行空地想象七老八十，乃至百年作古以后的情状。但是我的心情却愈发沉重：时间的马儿只会越跑越快，留下给未来的时光却是愈来愈短暂。过去的岁月告诉我不可追，远去的背影正在不断模糊。我甚至已经提前有了一些恐慌，在我垂垂老朽的这般年纪里，我能记得些什么，感慨些什么，又能为我的父辈们记录传说些什么？
桌上的时钟转动时滴滴答答，一任我陷在这样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哦！我那想念着的乡梓，想念着的关中大地，想念着的父辈姊妹哟，又有谁能留住这岁月，任时光流淌，不慌不忙地守候这古老而漫长的岁月哟？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张禾年，陕西西安人。作为90后，不喜追剧游玩，平时喜欢博览群书，尤喜阅读古文名著。愿意用笔触记录下自己对时代、军旅、人生的思考，常撰写散文及评论文章，作品散见于全军政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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