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启蒙 1

顾桂英每年腊月，总是第一时间从集上买来月份牌，她每天都要瞧一瞧上面的文字，直到晚上，把今天的一张撕掉。赶集及红白事都要看农历精确的日子。肖明山若闲来无事，就习惯用条石细砂石打磨他的镰刀，他的铁锨䦆头锄头，他爱惜他的农具就如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

肖明山总是不喜不忧的样子，他也懂得幽默，高兴时他就叙述着别人机智有趣的话题，喜形于色，他笑的时候，鱼尾纹更多了更深了。他经常叨念抽烟的歌谣：“吥嗒吥嗒一口气，烧了大棉袄，吃些没滋味”。有一段时间，他真的喜欢上了抽烟，没有钱买烟，他竟然偷偷捡起了地上的烟头。这让顾桂英很恼火，她冲肖明山大发一通脾气，他于是就戒烟了。

肖明山除了吃饭穿衣，几乎没有明显的嗜好，他小学毕业，虽然认一些字，也不大读书，其实是家里本无书可读，偶尔读一段《毛泽东选集》，说一说鲁迅的话：倘能生存，我当然仍要学习。他也偶尔关心国家大事，谈论某一个政治人物如何聪明如何神奇用兵，可是只要村里的大喇叭一说某人是卖国贼，他立即就不再提，而且是从此绝不再提这个人的名字。

身体的成长让人兴奋，精神的进步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有一次，顾桂英在王兰贞嫂子家做针线活，她让肖承钧拿了钥匙，去家中取顶针，开锁的霎那，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忽然长高，不用翘脚就能够到门锁了。他拿了顶针飞快地跑向大爷家，一路轻松愉快，那感觉象飞一样。小学五年级时，肖承远的文化课成绩突飞猛进，而肖承均则在绘画方面有了长足的进展，顾桂英给儿子买的《绘画基础知识》，使得他懵懵懂懂地知道了一些绘画的知识，比如构图，比如透视，比如解剖结构和比例。

肖承均星期天放学回到家里，父亲肖明山正在搜篾子，在秋日的阳光下，戴着蓝布檐冒，围着褐色条纹凹凸的围巾，他一边搜篾子，一边注视着儿子为他画速写，画幅很写实。呛人的炊烟，烟雾缭绕里他拉风箱，在庭院中踩着碾砣子轧篾子，在田埂上，在菜畦间，布衣短衫给季风吹着，平头短发给阳光照耀着，水车吱呀地旋转着，流水哗啦哗啦地响着，给肖承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肖承均借了肖承远一本《小兵张嘎》，他喜欢的不得了，他反复临摹，并把临摹的嘎子像贴满了泥墙，父亲肖明山常拿起笔来，自以为是地给他修改作品。画人传神达意在阿堵，他常发现画中嘎子，眼睛的高光点竟然成了白内障，他疑心一定是父亲动了他的画。于是他抗议了几次，父亲不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