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风波 3
从那次风波以后,肖承建回到家里,格外注意梯子的位置,尤其是傍晚时分,或吃过晚饭之后。有一次田红柳咋呼肖明岭给她扶梯子,肖承建立即从屋里跳出来,问娘要上屋干啥?娘说忘记晒着的枣了,有线广播里说今夜有雨,抓紧收起来。
又一天,下午放学后,他见娘在屋顶上,喊了一句:“迷糊着谁家席帽子了……”刚出一句,肖承建立即喊她 :“再骂街,就住到屋顶上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歪歪唧唧地把梯子拉下来,双手把梯子提到了敞篷里,然后到屋里写他的小字去了。
田红柳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从眼皮底下把梯子搬走,她调转了骂人的方向开口就骂承建,一连串爆竹般的骂语,唾沫飞溅,没人回应。她盘腿坐在屋顶上,环顾四周,宁静的乡村远远近近的人家升腾着袅袅炊烟,一种莫名的惆怅,就像无敌侠客面对着虚空,她第一次有了这种失重失落空虚的感觉。夕阳西下,霞光一瞬流转,天越来越暗了。为了出气,习惯驱使她,甚至还没解下做饭扎着的补丁黑围裙,寒凉的北风吹着她,戴着的印花蓝布头巾感觉着单薄了好多,露出的头发随风飘荡着,她打了一个寒噤。她先是尴尬地闷坐着,继而又恼羞成怒,想继续发作,然而她还是无奈地蹲下去,默默地坐着。
一只鸭子,一只乌脸鸡,一个席帽子……梯子,一碗凉水,王校长的严肃的表情,肖承建的肆意哭闹……,她默默地看着远处的天空,这里视野开阔,整个双土村尽收眼底,在辽阔的鲁北平原上,双土村的平屋顶是一些灰白的长方形,蓝黑色的是院落和纵横交织的大街小巷,衬托的土屋的屋顶更加明显,这一块块长方形上,常常展示着季节的微薄的收获——玉米、棉花、花生、地瓜干和圆铃大枣。稀疏而遒劲的枣树枝子,树影婆娑高低起伏,是农家最平常的风景,更远处的杨柳树,正演变着斑驳模糊的金黄的秋色,已经渐渐隐藏到暮色里。
她彻底没了脾气,肖明岭晚上喜欢出去偷着看牌,害得她在屋顶上干坐了两个小时,等着他回来竖上梯子,她终于从屋顶上下来。已经是深秋了,当她走进油灯的光亮里,只见她冻得浑身哆嗦,嘴唇都有些发紫了。
从此,这道古老的风景,就在双土村,在明岭家的屋顶上最后绝迹了。不管是习俗还是习惯,当它走到了时光的尽头时,人们回首发现它丑陋可憎的时候,它也就要寿终正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