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三卷 小院斗智 1

史红云上午骑着飞鸽自行车来找尹松强，她身穿淡蓝短袖衫，雪青色百褶裙子，朱红色皮凉鞋擦地铮亮。她把自行车停到了尹松强门口，回头看到了肖承均，就远远地招呼一声，然后转身掀起竹帘子，钻进了尹松强的宿舍里。

她被分配到县卉丰中学任音乐教师。帘子后面，叽叽嘎嘎了半天时间，尹松强就领着史红云去拜见魏集生。尹松强衣着严整，稀稀的头发，抹了太多的头油，梳成油光铮亮的平行线，加上那“啤酒肚”，说话仍是软软绵绵温温柔柔的儿化音。不一会儿，魏集生的屋里，透过竹帘子传出二胡伴奏，史红云的歌声，她在用假声唱《洪湖水浪打浪》，虽然经过两年大学音乐专业的深造，那些熟悉的老歌儿还是依然如故的老毛病，她极力模仿歌曲的颤音，把颤音变成了无节制的抖音，让人听了浑身害冷。尹松强则不住地叫好，王战鼓在另一间屋里应和着吹口哨。

王战鼓在自己屋里闷不住，还是踮踮地跑了来，在魏集生的屋里，史红云站在屋中央唱，魏集生坐着一把藤子椅上拉二胡，尹松强坐另一把直背椅，床沿上坐着魏集生的妻子，她在袖手看他们表演。王战鼓巡视一周，白胖的双下颌下，喉结因为发痒蠕动着，他见史红云唱完了，就缠着魏集生换京胡，一口一个魏叔地叫着。魏集生问：“唱什么？”“《我们是工农子弟兵》吧！”。于是，魏集生把二胡挂到墙面的钉子上， 从另一颗钉子上拿下那一把京胡来给王战鼓伴奏。王战鼓像一头公驴一样，敞开嗓子就唱起来。唱到半截，忽然竹帘外来了一个年轻客人，是魏集生的徒弟闻显刚，魏集生向他点头示意，继续完成这段现代京剧唱段的伴奏。

闻显刚和大家都比较熟悉，他原来是本县吕剧团的演员，十一岁入团跑龙套，后来，剧团垮了，他被安排到附近乡镇文化站上工作，工资了了还时有时无的。他酷爱京剧和京胡，于是，魏集生做了他的启蒙老师。当王战鼓唱完，个头魁梧，剑眉，稍平脸，外眼角微微吊起，唇线清晰而性格倔强的闻显刚几乎哈哈大笑起来，他实在不屑于王战鼓的唱段，也不屑于他接班出来的身份，碍于启蒙老师的面子，他终于忍住笑，默不作声地找了一个杌子坐下，等着和老师说话。

魏集生先向他介绍了史红云，然后，让妻子给徒弟倒茶喝，闻显刚也不拒绝，欣然双手捧过师母端来的茶杯子，吹一吹浮动的茉莉花茶，就小口喝起来。“显刚，有事吗？”魏集生问。“魏老师，县消防大队里我一个朋友，单位迎接上级检查，要出一期图文并茂的黑板报。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我说，我到文化馆问问，看看找个美术专业的老师帮个忙。”“这个好办，我去看看小肖有没有空。”

魏集生说着，立即走出去，直奔肖承均的小南屋。不到五分钟时间，他领着肖承均一起走了回来。一阵寒暄，魏集生向闻显刚补充说：“他可是专业大家，我们馆里的才子啊。” “是啊是啊，肖承均画地真好，我、松强与他是高中同班同学呢。”史红云附和道。闻显刚与肖承均说了这事，肖承均答应帮忙，等到明天上午，来车接他。约定好后，肖承均立即回自己的屋里，他还记挂着黑格尔的《逻辑学》，有一段还没读懂。

魏集生想让闻显刚拉一段《夜深沉》，王战鼓不了解闻显刚的京胡实力，他手臂一挥，说：“拉京剧，你免谈。魏叔叔才是行家来，魏叔叔拉京胡我才唱，我会唱的……”，但是后半句习惯说的话——“魏老师还不一定拉得了”他终于没说出口。“县里刚成立京协我就天天到魏叔叔家跑，天天唱样板戏段子呢”。

王战鼓本来就自视高贵，他总觉得一个演戏的，社会地位总不如他们这些文化干部。魏集生赶忙解释，说：“战鼓啊，这是你师哥，他的京胡进步很快，功夫了得，他天分很高的，其实，嗓子倒仓以前，他唱的也是蛮好的，那字儿、气儿、劲儿、味儿，很有功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