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白羽《启明星》赏析

1962年，刘白羽发表了一组总题为 《平明小札》 的抒情散文，共八篇，《启明星》为其中之一。

刘白羽是一位受过战火锻炼的作家，时常会缅怀昨日艰辛斗争，激励今日革命斗志。他说：“革命战争，给予我的东西太多了，我一生都受用不尽。” (《灯火》)因而总是以一位战士的身份来观察生活、感受生活和理解生活，进行创作的。《启明星》正是他战士的情愫与生活景象遇合、冲撞而产生的感情结晶，是一篇以写人为基础的抒情散文。

天将破晓，恬静的睡眠，竟被“一阵热浪冲到身上”而“推醒”，可以想见，这“热浪”必定是一股使作者魂牵梦萦、蓄积已久的激情、深情。但作者并不急于直诉，而是一笔荡开，写所见之“景”——启明星。“突然，这眼前的一切，同我所熟谙的生活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系”。情景的交融，猛然打开了回忆的闸门，感情的洪流奔泻而出。从“红雾”想到“正在鏖战的战场”，而启明星，更使作者“想起一个人”。文章开头的部分，就是这样明快简洁，同时也很含蓄，像小说里制造悬念一样，让读者怀着期待细看下去。

作者集中写了一个人。但散文中的写人，自然不必像小说那样着力于对人物性格作多侧面、多层次的细致刻划，而只需精选最具特色的一、二细节，来展示人物的心灵，抒写作者的感情。《启明星》不仅充分体现了这一特点，而且还有自己的创造，那就是： 把人物的细节和景物的特征高强度地契合起来。人物的细节主要有两个：在决定战局的一场战斗前夕，“他”在前线指挥部接受着即将开始的突击任务，“他”那“十分惹人注目的”两只黑白分明，明亮而又快活的眼睛，“眼瞳还像火花一样闪亮呢!”在战斗最关键的“危亟”时刻，大雾弥天，漆黑一团，突击队找不到前进道路全都被迫伏在河滩上不动之际，是“他”，不畏艰险，一个人找到了突破口，又是“他”，甘冒被敌人炮火当作靶子的危险，烧着了自己的衣衫，在“雨点一样密集的枪弹中高高挺立起来”。远远望去，这只是“蚕豆粒那么小一粒火花”，可就是它，“给人带来希望，就像谁从黑暗中举起一盏指路的明灯”，指引着战友们奋起冲锋，“在整个战役中起了人们意想不到的决定作用”。这两个细节，塑造出一个乐观、勇敢、伟大的战士形象，同时，“火花一样闪亮”的眼睛，“指路的明灯”一般的“火光”，又恰好与启明星的闪亮相吻合，使战士的形象愈加鲜明突出。当然，类似的奇妙的联系远不止此。作者几乎是尽可能多地发掘着一切有联系的东西。请看：今天和过去之间，时刻是相同的，都是“夜色深沉，天将破晓”;景象也是相仿的，都是“一片红雾迷蒙”，“暗蓝色高空中闪耀着一颗又白又亮的星”;气候，也是这样“燠闷”。作者所有这些努力，不仅使文章极为集中凝炼，一气呵成，也把历史和今天紧密交织起来。而且使人和星、星和人，再也分离不开。启明星在永恒地闪亮，那战士，虽然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也同样在永恒地闪亮，闪亮在我们的心坎里。这时，我们才深刻体验到，文章第一句话中的“热浪”，究竟是由什么能量所酿就，也仿佛觉得一股崇高圣洁的暖流在心中翻滚，久久不能平静。

情景交融的必然结果，是造境，即作者把感情溶入那具体景物的描写里，造成一个既能让人身临其境，又能引人遐想、沉思的境界。如上所析，这个境界是被出色地营造成功的。文章的意境，正与作者当时的“心境”相一致：“庄严肃穆”，在宁静的拂晓，只有敬仰英雄的心潮在潜动，动情而不动声，无声却胜有声。

(金志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