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云武：京剧中“背供”的高明之处

《黄金台》 沈红 饰 田单、郭铠宁 饰 伊立

　　“背供”的高明

　　【导板】唱毕，紧接着众校尉大声齐喊：“嘿！”【急急风】中“打马过场”，田单回归脸朝里背朝外的“子午”式站相，伊立在【四击头】中上场“亮相”。我详说一下田单站位与“众校尉”过场、伊立“趟马”的关联。首先，田单是在府内，并未出门，站中线后部，是为伊立等空出表演的空间。伊立率众校尉的“趟马”、“过场”。是在尚有相当距离的街道上策马飞驰。奔向田单府邸，不是在田单府邸前策马飞奔。我们的前辈先贤们，早于西方戏剧就有“意识流”的意识和用同一舞台表现不同时空的本事，很像电影手法中的“透视叠映”的方法，其实舞台上“背供”就是最常用的，实用的“时空间隔”法，我们还须崇洋媚外，到“百老汇”去取经、用话剧改造京剧么？尊重艺术尊重前辈，老老实实地学习继承，是京剧复兴的唯一出路。郝寿臣老校长亲授的这个伊立，是个权极一时、位压朝臣的大奸臣、权臣，比如“亮相”、“趟马”及人物一系列的形体动作要十分“拟实”，而不能像《盗马》中的山贼流寇那样“溜”，因为他们不是一路人，各有各的“范儿”。

伊立的“趟马”脚底要快，表示马跑得快，上身要“稳”，动作要“整”，表现人物身份。郝老特别强调“骑马蹲裆式”要“下沉”、“下坐”再加上“提背”、“耸肩”、“瞪眼”、“撇嘴”等形体、表情的处理，伊立这个人物形象就有模有样了。伊立【四击头】“亮相”念：“嘚——马来！”【八仓】接【急急风】下场，【撕边】转【扭丝】锣鼓中，田单先背身“撤步”再左转身前行至“台口”。王少楼教我们这种“先撤后走”的脚步方法，与1963年1月31日马校长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录制的《教唱清册》中讲的：“先撤几步，再转身，上步就进幕条了……这样这样紧凑些，场子也不会冷了”的处理方法，是完全一致的。田单接唱【散板】“我朝中出了个卖国奸臣！”“卖国奸臣”四个字，要唱硬朗些把田单对伊立的仇恨心情表现出来，“回头便把千岁（呀）请！”唱“回头便把”时，由台中移向“大边儿”斜向“上场门”，唱“千岁（呀）请！”时，“千岁”两字“搭拱”，“请”字的唱腔一波三折，行腔中深施90度的躬身大礼。唱腔止，行礼毕，同步完成。前辈们为表现田单对田法章的无限忠诚，设定了这样特定的动作，在传统流戏中，是极为少见的。乳娘随田法章【扭丝】中上场，田法章唱：“万般无奈扮妇人！”在“尾腔”时与田单对视起【淬头】，用左手急忙“挡脸”、“摇头”。此处用【淬头】）不用【乱锤】，正是前辈们设定锣鼓精准而高咱之所在。【淬头】转键子一支，便可开锣鼓点子了。而【乱锤】还须“八大仓”才能开出锣鼓。【淬头】与【乱锤】锣鼓表现的内容均为混乱、激动与无奈，因戏中人物情绪的不同、身段动作不同，而分别使用，可称“妙用”。《赵氏孤儿》“打婴”一场，分别用了【乱锤】与【淬头】就十分精准，效果精彩。田法章念：“卿家，看本王扮得可像？”田单捋中髯“上下打量”然后“点头”：“嗯，扮的倒像。千岁可会妇人家行走？”田法章回应：“小王不知。”田单示意：“乳娘教导千岁！”乳娘：“啊千岁，妇人家行走，必须要（左手把水袖【小锣五击】扭动身体走三步）这样走。”田法章：“哦！妇人家行走，必须要（左手扯右手水袖【小锣五击】扭走三步）这样走！”田单称是：“呃呵【大锣三锣】着！（右手击左手掌）着！（抬右手掌）着！”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右手再击左手掌【三锣】两击手，而不是“三击手”只有王允与王宝钏是【三锣】“三击掌”，那是击掌明誓，像《四郎探母》中“见妻”一场中杨四郎在【三锣】中只拍孟氏肩膀两次，还有其他戏，均如此运用。

　　这时家院在【快冲头】中，进门报信：“伊立已到府门！”田单胸有成竹，信心满满，坚定地念：“有请！”此二字别再文弱书生气了，而要念得勇气十足才行！两强相遇勇者胜，而勇者相遇则是智者胜！而田单自信为勇者、智者，必胜无疑！只有如此才能救世子田法章，才能救齐国。到这边是田单与伊立斗智、斗勇、生死大决战前的准备节段，也是这场戏的第一段落。

　　下面【急急风】锣鼓中，八校尉上场门站“一条边儿”，下马“提马鞭”。【急急风】接【撕边】转【扭丝】，伊立在铿锵锣鼓中先“高举马鞭”“亮相”，再摇动马鞭前行至“小边儿台口”处“横马鞭”，唱【散板】：“御史衙前（尖字）下了马！”唱词虽然极为简练，但要唱得特别足实、咬字十分磁实才行。“马”字要唱得雄混有力，再加“炸音”，使这个字成为“爆点”，把人物骄横不可一世的性格爆发出来。稍早前，田单出门，“整冠”“捋髯”准备迎客。在【回头】锣鼓时，伊立由上而下“俯视”，表示人还在马上。田单上托面部肌肉，堆出笑容卑躬屈膝地迎接伊立：“公公！”一副标准的奴才相！伊立见状心想：“你田单不也得老老实实地对我毕恭毕敬吗！”甚为得意地在【大锣圆场】中下马，至“小边儿台口”处“撩大带”，锣鼓转为【扭丝】，伊立“进门”至“大边八字”。田单“进门”挖到“小边儿八字”处，众校尉急“进门”“挖门儿”“站门”，伊立“拉山膀”唱【散板】：“有劳大人（哪）相（尖字）迎（呃）咱！”唱到“迎（呃）”时先向田单“拱手”“抱拳”，唱到“咱”字时，依然使用“炸音”唱，找爆点，配以“变脸”向外张大口形的夸张的动作，显示人物的霸气，并增加了唱腔爆发力、感染力！强击重打的【回头】给这句唱腔增添了气氛。紧接【大锣圆场】中田单“拱手”念：“公公请坐！”紧步走向“大边儿”“八字椅”“扫脸”“笑看”伊立，并翻动“左水袖”为伊立的座位“掸尘”，好一副奴才相！伊立急忙上前右手托住田单“掸尘”的左手，边向前边念：“不敢当！”田单回应：“当得的！”伊立再念：“不敢当，呀~哇哈哈哈……”边狂笑边归到“八字”原位置，马上“背拱”“思索”：田单为什么对我这么热情？我也得回应一下。马上，右手托“大带”紧步走向田单座位为其“掸尘”。田单更是疾步上前，用手托住伊立“掸尘”的右手，念：“不敢当！”伊立回应：“当得的！”田单再念：“不敢当啊！”“哈哈哈……”伊立更是豪爽狂笑。【大锣圆场】加快了速度，二人分场次，就坐。靠“下场门”“大边儿”“八字椅”为上坐，“上场门”“小边儿”“八字”椅“次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