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马路

看马路

如果我站在窗前，就不能不看到马路。这是眼睛做的事情。但我却拒收眼睛给我的信息——它看到了什么。对于站在窗前的我而言，那些什么，不太重要，或者我根本都不在意。这不是说，我站在窗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在意。我只是想空空地站在那儿，因为，我背着窗户坐得太久了，想把在那太久的坐着里的所看所想暂停一下。如果我接受了眼睛有关马路的信息，我的暂停就会被打扰。

但对于眼睛而言，这也可能是了一种委屈，它有自己的习惯，或者说它有自己了职责，只要存在于它的视野范围内的东西，只要它不被什么使令所迫，它就会把那个范围内的存在尽收眼底，但眼睛从来不是为自己去看去分辨，它几乎是在看到的同时，就把看到的那些东西汇成信息报告给它的主管。

我所在这间屋子的窗户，窗外的那条马路，只要我站在窗前，就自然地构成了眼睛非如此不可的看视。想到了这一点，今天，我与眼睛痛痛快快地合作了一回。我让眼睛的主管什么也不要问，只管接收眼睛的报告。

这就是今天，确切地说，就在刚才那一会儿，我看马路所写的缘由。从另一个方面看，昨天那个短文《看见什么说什么》对此也是一个引诱。

眼睛编织的马路信息，按时间顺序，第一是车。白色的，黄色的，蓝色的，黑色的，灰色的，这个顺序，是眼睛从其视力的排列，但这个排列是眼睛在报告关于车的信息时没有附带说明的。其主管在接收它们的时候，想到了这一点。它对眼睛十分了解，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也很容易，甚至是随信息就想到的。从眼睛的视力看，白色在所有颜色里，最为耀眼，灰色和马路的色差较小，故而眼睛如此排列有关车的信息。

其次，是路。实际上，路应该是眼睛所看到的第一信息，但路在眼睛的看视里，以不动的方式存在，车的动态感让眼睛把它的注意力先放在了它们那儿。如此说来，眼睛对于静态和动态有它自己的喜好。如果把眼睛和它的主管联系起来，我肯定了眼睛也好，它的主管也好，在动与静的选向上，它们都倾向于动。这个世界是由运动形成的，然而，世界的所有灾难，都是由动态而生。人的好动，一方面符合运动的世界观，一方面，又在运动里，走向毁灭。

最注目的是竖于马路两边的红绿灯。眼睛在把它的颜色外形以及闪烁的频率摄成一幅图像时。在那个画面里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人，小孩，大人，男人，女人，老人，年轻人。还有那些车辆。这个设置不是为马路施发信号，而是为人。所有的一切最终都是为了人。人的生命是多么渺小，人却创造出了太多可以伤害自己的物事。然后，再用各种设置来保证人不受伤害。这就是文明。

又是一排车辆停下来，渐渐地排成长龙。马路被掩埋在车轮下面，路面下又掩埋着什么。我离开了窗前，马路的形象还在闪烁，我可以离开窗前，但我离不开城市。我已经无力离开任何地方。

202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