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世界遗产大会十大看点(上篇)

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将于7月16日至31日召开，7月16日在福州举行开幕式后，会议将转至线上，这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历史上首次以在线形式审议世界遗产议题。

本届大会是一次加长版的会议，将审议2020年和2021年两个年度的世界遗产项目，截止7月11日，共计39个项目，其中33个文化遗产项目，6个自然遗产项目。按地区统计，亚太地区有10项，欧洲及北美21项，阿拉伯国家2项，非洲2项，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4项。

各国申遗项目详见福州世界遗产大会申遗项目介绍

同时，本届大会还会审议258项世界遗产的保护状况报告，其中包括备受关注的英国利物浦海事商城、澳大利亚大堡礁等项目。

按照往年惯例，笔者盘点了今年世界遗产大会的十大看点，抛砖引玉，请多提意见。

① 泉州二度申遗 能否成功列入名录？

泉州真武庙，图温陵雅士

2018年，我国申报“古泉州（刺桐）史迹” 未获成功。咨询机构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建议“不予列入”，当年6月，在巴林举行的第42届世界遗产大会上，世界遗产委员会对泉州项目的审议结果为“补报（发还待议）”。

2019年初，泉州项目被确定为我国2020年唯一申报项目。之后，随着文本服务团队更换为中国建筑历史研究院有限公司建筑历史研究所（负责人为历史所副所长傅晶，泉州人），该项目申报名称改为“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新团队重新编制了申遗文本与管理规划，新增6个遗产点后，22个遗产点被重新提炼归类。

然而好事多磨，因为新冠疫情导致去年福州大会延期，原本应该在去年就上会的该项目，也延期到今年大会上审议。线下会议变成了线上会议，“主场之利”也没有了，似乎一切都不太明朗。直到今年6月初，ICOMOS建议泉州项目“无保留列入”的消息传来，大家才转忧为喜，其实实力选手也许并不需要主场吧。历年的遗产大会上，获得咨询咨构推荐但最后没有列入的情况极少，有少数案例也是申报国自己主动要求不列入。所以，问泉州今年能否成功列入名录其实是句废话，我们现在只需要静静等待大会上主席敲锤，宣布泉州申遗成功的那一刻就好了。

不过笔者还有一个贪心的设想，本次泉州申报了三条标准(ii)[交流价值]、(iii)[见证价值]、(iv)[典范价值]，但只有标准(iv)获得ICOMOS认可，其余两条标准被ICOMOS否定了，但这并不是定论，泉州的交流和见证价值还是有探讨空间的，期待在福州大会上，我们能据理力争并以理服人，把泉州符合标准(ii)、(iii)的条件也充分展示给ICOMOS及世界遗产委员会，以彰显泉州项目的突出普遍价值。

② 线上会议怎么开？

福州世界遗产大会将主要以线上方式举行（通过ZOOM平台），这将是40多年来，世界遗产大会第一次以线上方式举行，新的会议方式可能会带来一些不确定性。因为会议事项增多，还要协调全球不同地区国家间的时差，导致每天的会议时长只有4小时（北京时间17:30-21:30），会期加长到15天。众多国家代表参加，如何统筹并保证信息安全性等也非常考验教科文和主办国中国。

本次会议上，将审议不少争议性项目，如泰国第4次申报的“岗卡章森林保护区”，保护区内原住民安置问题迟迟无解，泰国今年作为委员国可能会坚持翻盘；明治工业遗产日本能否给韩国及全世界一个明确说法；土耳其圣索菲亚博物馆改清真寺教科文如何应对……

这么多棘手问题要处理，届时很可能需要动用投票机制。那么线上会议如何防止投票作弊呢？土办法！一共有三种投票方式，象征性的举手表决（show of hand）、记名投票（Roll-call）、无记名投票（Secret ballot）。第一种数人头即可，后两种投票方式需要在巴黎现场投，每个委员国各授权本国一名代表赴教科文组织总部投，支持还是反对，远程遥控就好。

③ 一届大会两项除名 历史头一遭

利物浦的地产项目规划

世界遗产有除名机制，当遗产地严重受损，丧失了其作为世界遗产的决定性特征，或者遗地产在申报时便由于人为因素导致其内在特质受到威胁，而申报国家在规定时间内又没有采取必要的补救措施，这两种情况下除名便有理可依。过去40多年来，一共只有2007年的阿曼的阿拉伯羚羊保护区，以及2009年德国德累斯顿易北河谷两个项目被除名。而今年一届大会，就有两个项目被建议除名。

英国 利物浦海事商城（文化）

利物浦海事商城在2004年成为世界遗产，遗产地范围内的一级法令保护建筑数量居英国首位。该项目于2012年濒危，因为当地政府决定将闲置的北港改造成商业区，酒店与办公区（利物浦水岸建设开发项目），教科文认为其会在视觉上把各个船坞区域分割开来，天际线及轮廓将因此遭到改变。然而利物浦政府完全无视警告，在濒危后继续大规模改建计划，使该遗产地面目全非。

 

今年的报告称，教科文过去9年已持续提醒英国，当局却并未遵从，英国也表明没有法律途径阻止破坏世界遗产的发展地产项目。报告承认部分保育计划取得成功，但目前在利物浦北港和海边正在兴建的物业项目严重破坏了遗产地的完整程度，造成无法逆转的损失。

 

不过，英国官员并不打算顺从。英国政府发言人称对报告表示失望，强调英国在文化遗产保护领先世界，利物浦的世界遗产地位也反映当地对英国历史的重要性，会继续与教科文、利物浦市等合作，让利物浦海事商城在7月的大会上保住世界遗产地位。利物浦市市长安德森则希望教科文暂缓一年再做决定，他建议教科文派专家前往利物浦实地考察，而不是在办公室凭空作决定。他称自己对利物浦港的悠久历史十分骄傲，但是古老文化遗产必须要注入新的活力。

 

坦桑尼亚 塞卢斯禁猎区（自然）

相比利物浦，对这项自然遗产也可能遭除名的关注度就没有那么高。IUCN认为，Julius Nyerere水电站工程 (JNHPP)正在遗产地内施工，且该工程大部分基础设施已经建成。拥有大型水库的大坝与世界遗产地位不相容，尽管世界遗产委员会已多次呼吁不要继续进行该项目。

 

位于坦桑尼亚最大河流鲁菲吉河上高130米高的大坝，预计将淹没面积达1250平方公里的荒野，这里庇护着许多受威胁的物种，包括濒危的非洲草原象和极危的黑犀牛，两者都是偷猎者的目标。塞卢斯禁猎区因其未受干扰的生态系统和高密度的野生动物种群，早在1982年就被列入名录，遗产地面积达5.12万平方公里，是非洲乃至全球面积最大的世界遗产之一。由于JNHPP项目已经对其价值造成了不可逆转的破坏，遗产地的完整性已经丧失，因此建议除名。

④ 大堡礁、威尼斯、布达佩斯…都濒危？

威尼斯的巨型油轮，犹如瓷器店里的大象

本届大会，如下6项世界遗产可能被世界遗产委员会列入《濒危世界遗产名录》

澳大利亚 大堡礁（自然）

大堡礁的海洋生物和生态系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衰退。尽管澳大利亚为实施其“珊瑚礁2050”的长期可持续发展计划做出了重大努力和大量投资，但气候变化的影响，包括2016、2017和2020年的一系列珊瑚白化事件，已经对该遗产地造成巨大的损害。此外，多种威胁的累积效应，如水质恶化，正在降低珊瑚礁应对日益增长的压力的复原能力。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建议在全球和当地层面紧急加倍努力，以保护大堡礁。

 

不过澳政府明确反对将大堡礁列入濒危，据报道澳方已经在游说加拿大、英国、法国、印尼、泰国等多国联合向教科文组织施压。

 

大堡礁为何应该被列入濒危？因为大堡礁就是恶化程度最严重的世界自然遗产！

IUCN《世界遗产展望3》中，大堡礁位列最差档“形势危急”中

从2014年起，IUCN每隔3年发布一次《世界遗产展望》，这是IUCN对世界自然遗产的独立评估。前两次的展望，大堡礁都是在第三级别“高度担忧”，去年的《展望3》则下滑为最低一级“形势危急”，足可见大堡礁的情况的确在恶化。《展望3》中，全球一共有18项世界自然遗产（及复合遗产）处于“形势危急”状态，目前只有大堡礁和喀麦隆德贾动物保护区尚未列入濒危。

 

澳官员说什么在当前的自然遗产中，有近1/3，即至少83项遗产地有气候变化所导致的危机，大堡礁不是问题最严重的，这就是胡扯。澳官员质疑教科文只单独针对澳大利亚与大堡礁这一说法根本就站不住脚。

 

关于大堡礁濒危的更多详情，请戳大堡礁“濒危” 在即？

 

意大利 威尼斯及其澙湖（文化）

澙湖城市威尼斯市的生态系统和周围基础设施持续遭破坏，令当地脆弱环境更易受到气候变化影响（包括洪水和海平面上升），大型游轮于朱代卡运河航行更让生态环境加剧恶化（尽管今年3月，意大利政府已禁止大型游轮驶入威尼斯港口），情况令人担忧。报告指出：旅游业复杂的影响、人口不断减少、未申报的开发和建设项目、治理和管理问题，导致威尼斯遇到严重威胁。

 

 

尼泊尔 加德满都谷地（文化）

2015年，尼泊尔发生大地震，加德满都谷地遭受严重破坏。由于灾后修复进度缓慢，且修复质量令人堪忧，教科文已连续数年建议将其列入濒危，由全世界的资源共同抢救这项世遗。但是，尼泊尔政府并不希望这样做。他们认为被列入“濒危”，是对遗产形象乃至国家形象的破坏，且列入濒危非但不能帮助其更好修复遗产，反而会导致旅游业受到影响。

 

今年报告指出遗产地OUV受到的威胁非常大，需要进一步改进修复进程，列入濒危将有助于把重点放在维持遗产地价值特征的项目上，以避免有问题的重建、保护和开发活动破坏遗产地的实性。

 

匈牙利 布达佩斯，包括多瑙河两岸、布达城堡区和安德拉什大街（文化）

教科文关注到，遗产地城市结构正被冷漠无情和无计划的现代发展所破坏，特别是位于布达城堡区的不合时宜的拆除及大规模重建，新建筑的高度让历史城区更加扭曲。尽管当局在城市规划和发展领域做出了监管努力，但是布达城堡区的国家豪斯曼计划（NHP）工程尚未停止。

 

匈牙利辩称，启动NHP工程的理由在于希望将布达城堡区恢复到二战前的样态，以便更好地反映前共产主义时代的 "民族特色"，同时强调这是在为该遗产OUV做贡献。报告认为这挑战了遗产地的真实性和完整性，违背了保护和重建的现行国际规范和标准。

 

布基纳法索/尼日尔/贝宁 W-阿尔利-彭贾里保护区（自然）

受到萨赫勒地区（非洲北部撒哈拉沙漠和中部苏丹草原地区之间的一条总长超过5400公里、最宽可达1000公里的地带，随着气候变化和人类的活动，已沦落为全球最贫瘠的地区之一）日益严重的不安全因素的影响。由于武装恐怖组织的存在，布基纳法索的管理人员被迫放弃W和阿尔利公园。这反过来又导致了非法活动增加，如偷猎、放牧和淘金在这两处跨国公园内的发生。

 

阿尔巴尼亚/北马其顿 奥赫里德地区的自然和文化遗产（复合）

遗产地拥有欧洲最古老的湖泊，但一直面临着多种威胁的持续压力，包括大型基础设施项目、日益严重的污染、不受控制的城市发展和沿湖开发。

 

俄罗斯 勘察加火山群（自然）

遗产地范围内有大规模旅游基础设施计划，包括在未开发的Viluchinskaya湾建造一个游轮码头，一条新的高速公路和多个旅游设施，这将对该遗产地超群的景观价值造成严重破坏。

以上，涉及濒危和除名的8个项目，在福州大会上预计会引发激烈的争论，期待我国作为大会主席国，能在这些十分重要的议题上有效传递出中国声音，坦诚公正不偏不倚，争取世界遗产领域核心概念上的话语权。

⑤ 20世纪遗产项目多

波兰格但斯克造船厂，是截止目前，咨询机构建议不予列入的项目中唯一一个还未撤回的

今年，有6个20世纪文化遗产申报项目，涵盖的领域相当多元：铁路、艺术中心、重大历史事件见证地、城市设计、景观园林、单体建筑等。提到20世纪世界遗产，我们首先想到的往往是20世纪建筑：包豪斯、悉尼歌剧院，或是柯布西耶、赖特等大师的作品。今年的这些申报项目能拓宽我们的视野。相信也会给我国未来申报20世纪时期遗产时，带来一些启发。

今年的“20世纪遗产”项目基本情况整理如下

伊朗 伊朗纵贯铁路

工业遗产，铁路遗产。有可能成为非欧洲国家及欧洲国家殖民地之外第一项铁路类世遗。

 

德国 达姆施塔特的玛蒂尔德高地

建筑、艺术和手工艺领域新兴改革运动的中心。二战期间遭到巨大破坏，后大部分都严格按照历史资料进行了修复或重建

 

波兰 格但斯克造船厂——“团结工会”诞生地及欧洲铁幕倒下的象征

工业遗产（共产主义时期规划），欧洲国家共产主义政权倒台象征

 

斯洛文尼亚 卢布尔雅那的约热·普列赤涅克作品——以人为本的城市设计

近代建筑（现代主义、新古典主义、直线派风格），普列赤涅克个人作品

 

巴西 罗伯托·布雷·马克思庄园

现代主义，景观园林及建筑，布雷·马克思个人作品

 

乌拉圭 工程师埃拉蒂奥·迪埃斯特的作品：阿特兰蒂达基督圣工教堂

使用传统材料完成技术创新的建筑典范，迪埃斯特个人作品

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波兰的格但斯克造船厂，该项目申遗并不是因为造船厂本身工业或建筑价值有多突出，而是因为波兰“团结工会”1980年在此建立。并在20世纪80年代，成为了一股强大的反共主义社会运动，促成波兰由社转资。

波兰申报但斯克造船厂政治意图明显，从申遗名称中便可见一斑。2005年上报的预备名单中的名称是“格但斯克——记忆与自由之城”，去年申报缩减到船厂本身，“格但斯克造船厂—'团结工会’诞生地及东欧、中欧共产主义垮台的象征”这一名称已经十分露骨，今年申报则改为了“格但斯克造船厂—'团结工会'诞生地及欧洲铁幕落下的象征”，相对收敛。然而ICOMOS还是否定了其价值，并建议不予列入。

除了政治上的考量，波兰申遗可能还有一个原因：为了吸引人们对于这家衰败船厂及所在城市的关注，刺激旅游业。2017年，BBC报道称，共产主义政权在波兰被推翻后，经济改革导致了造船厂的衰败。1980年的2万名职员已经减少为不到10%，如今这家私营企业在波兰的自由市场中艰难度日。

波兰目前尚未撤回该项目，可能准备在今年大会上死磕，但可以想见，其成功前景并不容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