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第34章)
722年的大唐,政通人和,国泰民安,是名副其实的繁华盛世。这一年,李隆基38岁。和他开创大唐盛世的雄心壮志一样,他的爱情也注定波澜壮阔。他的结发妻子姓王,名有容,陕西渭南人,其先祖为梁朝冀州刺史王神念,父亲是王仁皎。当李隆基还是临淄王的时候,聘娶王有容为妃。在李隆基夺取天下的过程中,她的父兄都立下了汗马功劳,特别是哥哥王守一。李隆基特地将自己的妹妹薛国公主许配给王守一,两家亲上加亲。但是,王有容却有一个心病,他嫁给李隆基这么多年了,却一直没有儿女。偏偏李隆基又是风度翩翩的多情之人,他身边从来不缺绝色女子。早在708年,李隆基担任潞州别驾时,就遇到了比他小8岁的赵氏。赵氏歌妓出生,在潞州(山西长治)卖艺为生,能歌善舞,声色俱佳。李隆基精通音律,尤其喜欢能歌善舞的女子,当即将赵氏纳为侍妾。不久,赵氏为李隆基生下儿子李瑛,李隆基对她愈发宠爱。有两件事可见一斑。一是715年正月,李隆基册立皇太子时,没有立长子李琮(刘华妃所生),也没有立王皇后的养子李亨,而是莫名其妙地立了次子李瑛。母以子贵,赵氏在后宫中的地位自然不可小觑。二是李隆基将后宫中的贵妃、淑妃、德妃、贤妃等四妃改为惠妃、丽妃、华妃等三妃,仅次于皇后,而那个丽妃的位子就给了赵氏。一时间,赵丽妃在宫中的风头之盛,无人可比。不过,帝王的口味总是瞬息万变,帝王的心也总是见异思迁。714年秋天,当武则天的侄孙女武落衡出现在李隆基面前时,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武落衡出生于699年,比李隆基小14岁。她父亲是恒安王武攸止(武则天的侄子)。因父亲早逝,她自小在宫中长大,深得武则天喜爱。714年秋天,当三十岁的李隆基看到美艳绝伦、千娇百媚的武落衡款款向他走来时,那个瞬间,他不由惊呼,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最好礼物!从此,李隆基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这位李家三郎的心,就像他祖父李治那样,瞬间被一个姓武的女子占据得满满,再也没有其他女子的容身之处。巧的是,李治和李隆基的皇后都姓王。当王家女子遇到武家女子,李家天子的选择,竟都给了后者。武落衡是武则天的后人,按出身,武、李两家不共戴天。尤其对于李隆基来说,他的亲身母亲窦氏,正是丧身于武则天的毒手之下。然而,一旦遇见了武落衡,李隆基却似乎什么都可以忘记,什么都可以放下了。他可以忘记武则天的杀母之仇,忘记和他同甘共苦的王皇后,忘记为他生了皇子的赵丽妃,从此只将武落衡捧在手心,宠冠六宫,丝毫不亚于当年李治对武媚娘的那份专宠。王皇后眼睁睁看着丈夫宠幸一个比一个漂亮的女子,心底一片凄凉。她试图用往事唤起丈夫的垂怜,哭着哀求李隆基:“皇上,您难道忘了臣妾父亲当年脱下身上的衣服,拿去换来一斗面,给您做汤饼过生日的事了吗?”可是,这样的哀求,即使能在某个瞬间激起李隆基的恻隐之心,但在拥有倾国倾城貌的武落衡面前,终究无力回天。武落衡完美地继承了姑祖母武则天的美貌和心计,牢牢俘获了李隆基的心,真正做到了“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从716年到720年,短短四年间,身为婕妤的武落衡连续为李隆基生了四个孩子,只可惜,前面三个孩子都无一幸免地夭折了。先是716年,武落衡诞下第一个皇子,李隆基亲自为皇子取名为李一,“一”含有“天”的意思,李隆基有意让他当太子,可惜不久就夭折了,被追封为夏悼王;717年,武落衡诞下次子李敏,却同样还在襁褓中就夭折了,被追封为怀哀王;718年,武落衡诞下小公主,似乎被施了魔咒般,还是一样夭折了,追追封为上仙公主。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下,李隆基和武落衡终于明白过来,这绝非天意,而是人为。于是,当李隆基和武落衡的第四个孩子李瑁720年出生时,李隆基决定将他送出宫外,交给大哥宁王抚养。从此,李瑁就由宁王妃元氏亲自抚养,并对外宣称是元氏所生。此时的武落衡,集少女的清纯和少妇的美艳于一身,令李隆基如痴如狂、欲罢不能。这日是八月初五,李隆基生日。已执政大唐十年的李隆基,决定在花萼相辉楼好好庆祝一番。初秋的长安最是宜人。李隆基携王皇后和武落衡,气宇轩昂地登上花萼相辉楼三楼,长安城尽收眼底。当时,除了大慈恩寺的大雁塔,花萼相辉楼是长安的最高点。李隆基大宴群臣,佳肴名膳,歌舞百戏,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当大型宫廷法曲《霓裳羽衣曲》闪亮登场时,盛宴达到了高潮。720年秋天,武落衡诞下李瑁不久,身子虚弱,无法侍寝,李隆基独居一室,梦见自己到了仙界。一群身穿霓裳羽衣的仙子翩翩起舞、美轮美奂……他一觉醒来,对梦中情景意犹未尽,想把梦中的乐曲记录下来。他日思夜想,就连上朝的时候怀里也揣着一支玉笛,一边听文武百官读奏本,一边在座上悄悄按孔笛,但却迟迟无法谱全这个曲子。直到721年春天,河西节度使杨敬述进献天竺佛曲《婆罗门曲》,李隆基一听之下,竟和梦中仙乐颇为相似,大为惊喜。他当即将梦中仙乐和天竺佛曲结合起来,谱成了《霓裳羽衣曲》。不过,此曲虽然大气磅礴,但许多乐章的起承转合处,不尽如人意,命太乐署精心完善此曲。当时在太乐署担任太乐丞的,正是王维。十多天后,当王维带着完善后的曲谱来到他面前时,他正在洛阳三乡驿的离宫。在山峦起伏、烟云缭绕中,一群舞伎随着完善后的《霓裳羽衣曲》翩翩起舞。刹那间,梦中的仙乐全都重现了。此情此景,和梦中何其相似!从此,《霓裳羽衣曲》成为宫廷经典大曲,深受李隆基青睐。忽然,一阵嘹亮清越的筚篥声划破夜空,直抵人心。这正是用筚篥演奏的《霓裳羽衣曲》前奏。筚篥来自龟兹,经丝绸之路传至长安。因其音色多变,被李隆基指定作为《霓裳羽衣曲》的领奏器乐。此刻吹响筚篥的乐师,正是颇受李隆基赏识的梨园弟子李龟年。高亢清亮的筚篥声戛然而止,磬、筝、箫、笛、笙、箜篌等金石丝竹之声尾随而至,时而独奏,时而轮奏。三百多个丽人迤逦而入,她们头戴步摇冠,身着孔雀羽衣,宛如仙女下凡般,在花萼相辉楼翩翩起舞。繁音急节,乐音铿锵,随着节奏的加快,舞姿更为跳珠撼玉,宫廷舞的柔媚典雅与西域舞的俏丽明朗交织在一起,似有无数花瓣飘散空中,从风飘舞,左右交横,让人目不暇接。最后,在袅袅余音中,丽人们以优雅的飞天造型结束了全舞,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李隆基点头击掌道:“传朕口谕,太常寺、梨园、教坊皆按品有赏。”底下顿时响起一片谢恩之声。李隆基似乎意犹未尽,看了一眼高力士:“力士,宣乐师李龟年上来说话。”“龟年,多日不见,你的筚篥吹得越发清越了,不愧是梨园弟子。”“陛下过誉了,龟年生恐吹不好筚篥,坏了陛下的《霓裳羽衣曲》,那就万死也难辞其咎了。”李隆基笑着摆了摆手:“你不必妄自菲薄,你倒说说看,《霓裳羽衣曲》哪些地方还可以再斟酌斟酌?”“这……?”李龟年心思急转,圣上如此发问,他如果回复说没有需要斟酌之处,显得他在敷衍圣上,如果说有,那岂不是班门弄斧?“陛下,龟年倒是想到一个人,他比龟年更懂《霓裳羽衣曲》。”李龟年思忖再三,字斟句酌道。“陛下,龟年以为,王摩诘对《霓裳羽衣曲》熟稔于心,定比龟年更懂其中精妙之处。”王维?李隆基当然知道,这朝野上下,王维对《霓裳羽衣曲》的熟稔程度,恐怕仅次于他。不,或许还超过他。他对王维的印象,始于721年春天。那天,吏部选试结束不久,原本在骊山别馆清修的玉真公主,忙忙地来找他,特地向他推荐了王维。他虽未见过王维,却对王维有了几分好奇。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值得一向眼光甚高的玉真公主,愿意亲自来走这一趟?他不禁多看了妹妹几眼,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发现,妹妹眼角眉梢竟也有了对某人动心后才会有的羞涩和喜悦。原来,出家十年的妹妹,终于芳心萌动了。为了妹妹这份动心,他让吏部给王维安排了一个清贵的职位——太乐丞。他不能确定这是否是王维想要的安排,但他可以确定,王维十分胜任太乐丞。因为,他上任没多久就出色完成了他交代的重任——完善编排《霓裳羽衣曲》。当他听了完善后的《霓裳羽衣曲》,当面不说什么,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王维确实是个音乐天才。他通过刚柔、强弱、急缓、动静等变化,将原来的三十段改为三十六段,段和段之间的起承转合更显自然。增加了多种乐器,集深沉浑厚、清丽优雅、俏丽明朗等多种风格于一体,使歌、舞、曲完美融合在了一起,更显大唐的雍容华贵和大气磅礴。王维的音乐天赋就这样一点一点显现了出来。后来,他还听说了王维在岐王府宴会上看画辨音的美谈。朝野上下,无不对王维的音乐才华交相赞叹。然而,这个才气过人的人,偏偏傲气也太过了些。此后发生的两件事,让他对王维颇为不满。一是王维和岐王过从甚密。王维尚未入朝为官时,就常在岐王府里走动,常说岐王待他有知遇之恩。岐王识才爱才,且有文韬武略。即便他再韬光养晦,身上也自有一种光芒。王维和岐王过从甚密,这意味着什么?二是王维拒绝了玉真公主。从玉真公主向他开口推荐王维任太乐丞起,他就明白,妹妹已经对王维动了心,希望王维能成为他的近臣,让他多提携眷顾。妹妹有了意中人,愿意重回红尘,他很是替她高兴。不料,一个多月后,妹妹竟离开长安,去了骊山别馆。妹妹离开不久,王维便向太常卿告假,说是重阳节要回老家迎娶民女崔氏为妻。这其中的原委,不就显而易见了么?他真是替妹妹不值。小小王维,为了区区民女,竟然敢拂了堂堂公主的意!王维眼里还有他这位大唐天子么?因此,纵然王维再有才气,因为他这份傲气和狂妄,便绝不再是一个“妥当人”!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中秋节前,竟鬼使神差地发生了“黄狮子舞事件”。那么,就顺水推舟吧。不是他不爱才,而是王维太自以为是了些!这样的人,是该挫挫他的傲气了……见李隆基迟迟没有作声,李龟年心知定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心里一阵惶恐,只好低头不语。良久后,李隆基才轻轻叹了口气,漫不经心道:“龟年,今日你也乏了,朕也不多留你了,改日再宣你入宫罢。”听到圣上发话,李龟年如释重负,赶紧躬身退下。看来,“黄狮子舞事件”在圣上心里留下的阴影,还远远没有过去。当李龟年希望好友能早日重返长安时,王维心里却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希望璎珞和腹中的孩子平平安安。当济州城内的菊花次第绽放,窗前篱下片片金黄时,璎珞的害喜终于过去了。王维的担忧顿时一扫而光,剑眉朗目间又恢复了昔日的舒展清朗。璎珞曾答应王维,等菊花盛开时,她要为他酿一坛上好的菊花酒。眼下正是酿菊花酒的最佳时节。这日,璎珞决定着手酿酒。菊花酒并不复杂,只需采下菊花,与糯米、酒曲搅拌在一起,在酒坛中封上一年便可饮用。但璎珞想着如果添加一些其他配料,口感是否会更好些?说来也巧,这天,她替王维整理书房时,刚好看到了南朝才子宗懔写的《荆楚岁时记》,便随手看了起来。当璎珞翻到重阳节时,刚好有对菊花酒的描述:“用甘菊花煎汁,用曲、米酿酒或加地黄、当归、枸杞诸药,其效更佳。”璎珞心中欢喜,忙让小蝶去药铺采购了上好的地黄、当归、枸杞等配料,清洗干净,和菊花、糯米、酒曲搅拌充分,封进坛子……“夫人,阿郎每回出门前,都嘱咐你不要累着。你忙了一日,待会阿郎回来了,又该心疼了。”小蝶扶璎珞坐在榻上,替她轻轻捶起腰来。“没事,我哪有那样娇贵了?不过,待会他回来了,咱们还是不说为妙。”璎珞一手扶腰,一手摸了摸日益隆起的腹部,莞尔一笑。自她怀孕以来,原本一向处变不惊的王维,却再也淡定不起来。一会儿忧心她吃不下东西,一会儿忧心她肚子不够大,一会儿忧心她小腿有些浮肿,常叮嘱她多吃少动,安心养胎。“夫人,不怪阿郎唠叨,你也实在太操心了些。别的不说,就为了酿这菊花酒,你在书房一待就是半天。阿郎说了,看书最是劳神呢。”小蝶说的倒是实话,自打成亲以来,但凡和王维有关的事,她从来都是亲力亲为,尤其是吃穿用度,从来不肯少操半分心。璎珞笑而不答,想了一想,才对小蝶说:“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值得你为他操心,便是世间莫大的幸福。”说话间,王维步履匆匆地回来了。一进屋,就先看了看璎珞气色,一叠声问:“午膳吃了什么?午后可曾休息?”小蝶忙识趣地退下,去厨下准备晚膳。璎珞笑着拉王维在身边坐下,含笑道:“今日我用《荆楚岁时记》里的方子,让小蝶酿了一坛菊花酒,想来定是好喝的。”“哈哈,宗懔如果知道他的书被佳人活学活用,心中定是欣慰。对了,明日是重阳节,我在家好好陪你。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王维笑着揽过璎珞:“好,这有何难?我明日便弄给你吃,便是不会弄,也可像娘子那样,去查古籍不是?”璎珞刚想点头称好,但转念一想,重阳节本应登高望远,如果在家歇着,岂不辜负了这大好秋色?于是,她在王维怀里蹭了蹭,撒娇道:“明日我想去爬山,看层林尽染,红枫遍野,可好?”璎珞以为王维会像平日一样“连哄带骗”地婉言拒绝,不料,这一回,他倒是点头同意了:“你若想去,我陪你去便是,只是不能累着。”璎珞有些奇怪地抬眼看他,王维刚好也低下头来,明亮的眸子里都是笑意,一字一句道:“明儿是什么日子?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是了,明日不仅是重阳节,更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不知不觉中,他们成亲一年了!璎珞心头一阵甜蜜,靠在王维肩头笑道:“说起来,咱们和重阳节真是有缘。旁的不说,你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也算是咱们的良媒不是?”王维轻抚璎珞的手臂,点头笑道:“是的,《易经》把九定为阳数,九月初九,两九相重,故曰'重阳’,有天长地久之意。和你在一起后,无论身在何方,我都不再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了。”璎珞心中一暖,在王维怀里点了点头,呢喃道:“我也是。”“对了,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王维似乎想起了什么,起身向书房走去。璎珞心中一阵好奇,他最近似乎格外忙碌,每日用罢晚膳,总让她先去安歇,他则一头扎进书房,常常忙到三更才肯罢休。每回问他在忙什么,他总是笑而不语,说过几日自然会告诉她……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王维走到她面前,从青色袖袍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递到璎珞手中。璎珞看了王维一眼,低头打开木匣,原来是两枚用上好玉石雕刻的印章。璎珞拿起其中一枚,只见上面用朱文刻了“执子之手”四字,再拿起另一枚,则用白文刻了“与子偕老”四字,用的都是王维擅长的隶书,浑厚庄重,古朴雅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璎珞情不自禁地轻声念了两遍,只觉得简简单单八个字里,竟是无限深情、无限缠绵。王维双手扶住璎珞的肩膀,柔声道:“璎珞,你曾说《诗经》三百篇中,最爱这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是为夫很久不曾刻过印章,难免有些手生,不知你可喜欢?”璎珞看着王维,明亮的双眸里仿佛盛满了秋日的飒朗阳光,嫣然笑道:“摩诘,我很喜欢。”“这是一对夫妻印章,你存一枚,我存一枚,将来看到这两个印章,自然便知是你我了。”“好,我选'与子偕老’。”璎珞拿起刻着“与子偕老”的印章,想着将来给王维写信时可以盖上这枚印章,不禁会心一笑。“好,那我便存'执子之手’。”说着,王维将璎珞从榻上轻轻扶起,携了她的手,踱到窗边,并肩眺望远方。此时,秋阳不骄不烈,秋风裹挟着淡雅的菊花香味,从支起的窗棂间徐徐吹了进来。璎珞的长发拂到王维脸上,痒痒的,柔柔的,王维心中一阵温暖。再过几个月,他们的孩子就要来到人间。今后,他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很多年后,当他和璎珞儿孙满堂时,想起722年的这个重阳节,是否会有白驹过隙、弹指刹那的感慨?再长的岁月,一旦成了回忆,便都成了一瞬。与其将来后悔蹉跎岁月,不如过好当下的每一天。这样想着,日间收到李龟年来信时从心头掠过的失意和惆怅,似乎也就烟消云散了。身逢盛世,顺势而为,不强求,不妄念,这样的人生,不正是他和璎珞共同憧憬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么?想明白了这些,其他那些所谓“重要”的事,都可以一笑而过、轻轻放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