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头猎杀“白先生”
取笑别人写白字有一种危险,那就是自己有时也难免犯同样的错误,要是有人叫你撒泡尿照一照,就会无地自容。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导致现在“白先生”越来越多,这些“白先生”像讨厌的苍蝇出现在报纸、电视和电影屏幕上。电台在这方面比较占便宜,却容易念错字。现在大家都在网上浏览各种信息,“白先生”更是变得“八方招摇、风头无两”。
当过编辑的人都知道,校对过去被称做“校雠“,“雠”与“仇”同音同义,把错别字当成冤家仇人一样。它又叫”捉字虱”。俗话说,虱多不咬,如张爱玲所说的,“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蚤子”。“白先生”这么多,大家都习以为常。不过还是有一些时候感到不舒服,比如看到街头广告、招牌或宣传牌上的白字,就像苏东坡遇到不顺眼的事物,“如蝇在食,吐之乃快”。
有一天我冒出个念头,看看在平时经常走的路上能发现多少“白先生”。我像一个猎人,睁大眼睛,东张西望,用一种在别人看来十分无聊的样子,寻找着“猎物”。我给自己定下规矩,只“猎杀”那些公认的、一眼看上去“身份确凿”的对象,标点符号或者对与错缠夹不清的且放过它们。
我才走了不到10分钟,就发现了一个“白先生”,它藏在一个“唤颜养发美容会所”的门头,有模有样,仪态万方地招呼着过往的客人。尽管它排在头里,但如果不注意很容易溜掉。这个“改头换面”的“唤”字无疑是错的,它应该是“焕”,焕然一新的“焕”。
惊喜接踵而来,从养发美容会所过去不远,又有一个香喷喷的家伙从一家“大漠碳烤羊腿”的门口冲出来。本地没有烤羊腿,老板不知道是不是内蒙古或新疆人。这个“碳烤”是从台湾漂洋过海来的吗?烧烤用的应该是木头烧出来的木炭,白居易有一首著名长诗《卖炭翁》,死得重于泰山的张思德生前就是烧炭的,而“碳”是随着化学元素出现而新造的字。
这些“白先生”比较喜欢藏身在这种“私人领地”,有的扮相很靓,但主人其实并不在意,生意好坏与它无关,哪个来消费的客人会在乎招牌或广告上有一个白字呢?它们像捡来的流浪狗一样,自由自在。真要与它们较劲,我可能得累死。
这样一想,我加快步伐,转移阵地,转入了北海大道金癸市场往东的非机动车道,我看到一片“开阔地”——一块“打传十个一律”的宣传牌。我兴奋得摩拳擦掌,我知道这么大一个地儿,如果没有“猎物”,那就“简直了”。果然,我粗粗扫了一眼,就发现两个“白先生”缩在一堆字里:一个是“聚集”化身变成“聚焦”,一个是“账户”乔装成“帐户”,我砰砰两枪把它们打出了“翔”。
但这并不是这一趟最大的收获。我的“射击技术”并不好,虽然受过训练,对付一般的“猎物”没问题,但一些伪装得巧妙的家伙往往会溜掉。从西南大道折回湖南南路,沿着看守所外墙的人行道走过,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我不禁笑了起来。我居然看到了一串“外来物种”。它们个头虽不大,但实在太显眼了,躲在这么“高大上”的地方。不知道是否因为到了异国他乡,没有什么顾忌。
我持的是中国造的“霰弹枪”,不是进口的洋枪,英语基本上还给老师了,但“所有的人生来都是平等的”翻成 “all are equal to life”也实在太搞了,而把“公正有信”翻成“justice have a letter”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不知道是否从《英汉小词典》里找来拼到了一块。但怎么就没有人发现不对劲呢?让它们跑到宣传“核心价值观”的阵地上来?我没有回头察看“敬业”是怎么翻的,有没有“猎物”藏在那儿——补充一句,那块墙上的宣传栏现在已经换上新的了。
汉字是象形文字,最早可以溯源到占卜用的甲骨文,使文字带上了一种神秘色彩。中国人有对文字“认真”的传统,甚至可以说是“文字崇拜”。随着文化普及,特别是大量扫除文盲,一个善果是让更多人掌握了知识,但另一个结果则是文字被拉下了神坛,人们对它失去了原先的虔诚与恭敬。尽管从新中国成立伊始就有“为祖国语言的纯洁和健康而斗争”的号召,但人们似乎对错别字越来越不以为意。
对有文字洁癖的人来说,这些屡见不鲜的街头“白先生”,简直就是所谓的“眼中钉、肉中刺”,让人像得了“强迫症”。尽管《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有“地方语言文字工作部门和其他有关部门,管理和监督本行政区域内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使用”的规定,如果城市公共场所的设施和招牌、广告用字违反规定,“由有关行政管理部门责令改正;拒不改正的,予以警告,并督促其限期改正”,但好像从来没有人祭起过这一法律的武器,使得这部法律成为最为孱弱的一部法,荒唐到一些开发商为了营造土豪气派,生造出所谓的“钜献”也听之任之。
一个人有没有文化,“腹有诗书气自华”,能从其谈吐、仪表、思维及行为方式“上感受得到。外人评价一个城市有没有文化,也主要靠观感,如建筑、雕塑、城市环境、文化活动、媒体、人的言行,等等。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诚哉斯言。同样,一个城市如果“白先生”充斥,起码看上去让人感觉不到像是很有文化的样子。从这个角度,出手管一管“白先生”并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