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文书讲到了古人对尼罗河的源头非常感兴趣，但是他们都没有办法探寻到尼罗河之源到底在哪里。因为尼罗河的上游有好几处急流险滩，很难走。再往前方有一大块沼泽地，面积广阔，你根本就不知道水往哪儿流，河道在哪里。周围都是水，你根本无从分辨。所以，埃及的托勒密的记录还算是有点靠谱儿，他认为，既然尼罗河的水量这么大，一定是在非洲的腹地存在一个大湖，这个大湖是尼罗河的源头。否则你无法解释这么多的水从何而来。具体情况，那就只能连蒙带猜了。我相信，在欧洲人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前，一定有很多人是曾经到过尼罗河的源头的，毕竟当地有土著。人家就在这片大陆上生活繁衍了成千上万年了。但是，他们的知识没有能成为人类的共有知识。我在以前讲工业革命的时候，也讲到过类似的问题，那就是往往是一个东西有很多人都想到了，发明权算谁的？我们过去总是强调最早。其实这个最早是没有意义的。往往是最后一个起的作用最大，因为在他之后，这个发明成了大家都知道事儿，没人再去重复造轮子了。地理大发现的时代，这种事儿也比比皆是，争论不休也就不奇怪了。目前，大家普遍都承认，是英国的探险家布鲁斯发现了青尼罗河。也就是尼罗河的上游之一。
这个布鲁斯是何许人也呢？人家是苏格兰的世家大族，家境很不错。这小伙子也挺帅，身高1米9，那是大高个儿。那年头结婚都比较早，他24岁就结婚了。但是仅仅9个月以后，他妻子就得了结核病去世了。布鲁斯那叫一个伤心啊。大家都劝他出去散散心，他也想到世界各地去看看。于是扛着包袱就出去旅游了。当他来到西班牙的时候，就对北非的摩尔人产生了兴趣。摩尔人成份很复杂，对欧洲人来讲，他们来自北非，信仰伊斯兰教。但是，欧洲人其实分不太清楚到底什么人是什么人，索性打个包，统统都叫“摩尔人”。摩尔人其实就是个文化和阶层的大杂烩，主要由埃塞俄比亚人、撒哈拉人、阿拉伯人和柏柏尔人组成。
人家当年也曾经强盛过。公元711年，一个非洲柏柏尔人将军塔里克率领6500名北非柏柏尔人和500名阿拉伯人北渡直布罗陀海峡，在伊比利亚半岛登陆。上了岸以后，人家立刻一把大火把战船全都烧了，这是打算学习项羽，这是要破釜沉舟。我们中国这边是唐朝，唐睿宗在位，正在受儿子李隆基和妹妹太平公主的夹板气呢。大家大致能把时间轴给对上吧。你别说，人家摩尔人还真的挺厉害，经过八年的征战，他们征服了大半个西班牙。后来他们试图跨越比利牛斯山，结果被法兰克人打得大败。看来往北去是够呛，那就老老实实在伊比利亚半岛待着吧。除了西北部和比利牛斯山区的巴斯克地区。半岛基本都被摩尔人占了。后来嘛，伊比利亚半岛分裂成很多小国，有信基督教的，也有信伊斯兰教的，还都能和谐相处。不过这种日子不能长久，很快信基督教的强大起来。比如加泰罗尼亚，比如阿拉贡，怎么看着怎么像是我国的战国时代。
阿尔罕布拉宫的狮子院
反正，摩尔人的地盘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格拉纳达，足足撑了300多年。别看人家小，人家还留下了一个举世闻名的世界文化遗产——阿尔罕布拉宫。到现在还是西班牙的著名旅游景点。所以，西班牙这个国家的文化很特别，就是因为这段历史。格拉纳达还是避免不了灭亡的命运。摩尔人政权算是被赶出了伊比利亚半岛。这时候是1492年，大明弘治5年。布鲁斯在西班牙旅游，接触到了摩尔人的文化，非常感兴趣，他非常努力地学习西班牙语，然后被派往北非阿尔及利亚当驻当地的英国领事。周围都是摩尔人，布鲁斯非常想了解非洲的文化，就开始跟着周围的摩尔人学习非洲的语言。学习阿姆哈拉语和吉兹语，这两种都是阿比西尼亚常用的语言。这些语言都属于闪语族，闪语族包括阿拉伯语、阿姆哈拉语、希伯来语等等语言。吉兹语也叫古埃塞俄比亚语，现在基本不用了，当年还是很好用的。学了能有两年多，人家语言就学的差不多了。在这两年里，他在北非经常到处溜达。当时也有很多欧洲人在非洲旅行，那派头叫一个足啊，那时候欧洲的男士们穿的都跟路易十四差不多，路易十四当时引领了男装的风尚，头上肯定要带着一顶假发。18世纪中期，女士们都是洛可可风，这么说吧，洛丽塔就是参照了18世纪中期的童装和洛可可服饰的特点。你想啊，穿成这样在非洲的沙漠里到处跑，您也太扎眼了，那大裙子都快赶上降落伞了。但是，人家布鲁斯没带几个人，一切从简，人家穿的跟人家阿拉伯人没什么区别。还跟人家阿拉伯人学骑马，很快就成了优秀的骑手。他从阿尔及利亚出发，经过突尼斯去的黎波里，然后坐船去克里特岛，在路过班加西附近海域的时候，船沉了，他狼狈的游上岸。最后还是辗转到了克里特岛。从克里特岛再启程，去了黎巴嫩的赛达港，然后去了叙利亚的阿勒颇。一路上考察了很多名胜古迹，这个地方的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所以文化遗存还是非常丰富的。当他旅行到叙利亚阿勒颇的时候，他得了疟疾，这是当地的流行病。我在医学史里面讲过，大家有兴趣可以去回顾一下。好在布鲁斯遇到了在当地潜心研究热带病的拉雷鲁医生为他治疗，效果还算不错。他也是久病成医，跟着人家拉雷鲁打下手，居然对医学也能照猫画虎来上几手，反正艺多了也不压身。他在阿拉伯半岛到处溜达，最后麦加当局给他开出的通关文牒上写的身份就是“医生”，可见这家伙学习能力有多强。不过，布鲁斯最感兴趣的还是探寻尼罗河的源头。1768年，他开始准备去尼罗河探险，出发点选在了开罗。他带了一个助手跟着他一起出发了。
本来顺着尼罗河往上游走，还是比较省事儿的。他还去了拉美西斯三世的陵墓参观，这一代的古迹也很多。但是，走了没多远，当地人告诉他，南方有部族打起来了，再往南走不安全，人家都劝他，这一次就算了，您下次再来吧。布鲁斯哪里能半途而废呢？怎么办？那就只有向东，去红海的海边，从红海一路向南，从南边绕道阿比西尼亚，然后在往北走，这样不就绕过了部族战争的区域了吗？布鲁斯的路线还真就是这么走的。带着助手，雇了当地的人帮他们搬行李。从红海沿岸登陆以后，他们还要请一个向导。在船上，大家都没觉得行李有多沉，等到了地上，这才发现，这行李里面装了点啥？怎么这么重啊？这里边装了一个非常大的天文仪器，都是黄铜的，不沉才怪呢。要测量尼罗河的源头的位置，必须有天文仪器。
现代埃塞俄比亚的地形，古代地域曾经包括红海沿岸
阿比西尼亚有很大一块高原地形，平均海拔是2000~3000米高。算是非洲最高的地方，也叫非洲屋脊。要知道，这种地方，都是一个区域的水塔。青藏高原号称叫“亚洲水塔”，很多大河都发源于此。所以，布鲁斯设想，尼罗河的源头很可能在这片土地上，当然也是有一定道理的。高原山地，走起来就累了，尤其是搬行李的特别累，8个人分两班，轮番扛着行李走。一路上经常遇到大群的羚羊跑出来，它们根本不怕人，但是它们把路给堵了，没办法，只能去想办法把它们引开。当地人养了不少的牛，布鲁斯亲眼看见当地的士兵赶着牛往前走，晚上想吃牛肉，三个人把牛按住了，拿刀从牛身上割了两斤多。然后把牛皮给贴上。拿泥往伤口上摸了摸，第二天继续赶路。每次要吃多少割多少，弄得布鲁斯目瞪口呆，还能这么干啊？这事儿太新鲜了。他在自己的笔记里边做了详细记录，没想到，后来这条记录反而帮了倒忙。此处按下不表，以后再说。布鲁斯他们这一哨人马慢慢走了3个月，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来到了当时阿比西尼亚的首都贡德尔。当地正在闹天花，布鲁斯不是有行医资格证书嘛，他就开始大显神通。对于天花，他是没法治疗的，但是怎么预防，他还是知道的，他采用的办法是广泛消毒。到处烧香木对屋子进行烟熏，然后拿醋去清洗墙壁。上下全都用醋洗一遍。醋不是专用消毒剂，但是多少管点用。反正就是隔离那一套，减少接触，总是有用的。当时的阿比西尼亚的皇帝以及当时的皇太后都还挺感激布鲁斯的，看着布鲁斯这小伙子真是帅，穿着跟当地人没什么区别，而且可以使用当地的语言和大家交流，所以上上下下都提供喜欢他。于是皇上就让布鲁斯在皇宫里经常走动。布鲁斯走动多了也看出阿比西尼亚政局上的蹊跷了，皇帝陛下就是个傀儡，岁数小嘛。他老妈和他奶奶互相争权夺利，大权落到外戚的手里。那个塞胡尔才是真正的话事人，塞胡尔这老头也70来岁了。这家伙身份像王莽，行为像董卓，前边也废黜了一个小皇上，换了一个新的。现在这位小皇上，基本上跟汉献帝差不多。
塔那湖
塞胡尔对布鲁斯还不错，让他去管御马监。干的是当年孙猴子的工作，人家布鲁斯管的也挺好。后来，塞胡尔这个老家伙让布鲁斯去外地当名誉总督，这块领地上有个很大的湖泊，正好是布鲁斯想去探访的地方。这个湖叫塔那湖，面积非常大。南到北84公里，东到西，大概66公里。雨季面积比较大，旱季就小多了。即便如此，总面积也超过我国的第一大淡水湖鄱阳湖。而且它还是非洲海拔最高的一个湖泊，可以说是非洲的一个水塔。布鲁斯第一次见到尼罗河的地方是在湖的下游30公里的地方，这个地方有个瀑布。枯水期仅剩下几条不大的溪流，但是丰水期，这个瀑布的气势一下就显露出来了，落差能有42米，宽度能达到400米。而且水流量非常大，号称非洲第二大瀑布。不过布鲁斯当年只知道这个瀑布非常壮观，但是不知道能排第几。
青尼罗河瀑布
布鲁斯是跟着皇帝的军队行动的，他也没办法在瀑布边上停留，毕竟是官身不自由。后来，他终于获得批准，可以去考察尼罗河的上游。他带着几个人，翻山越岭，爬上爬下的。布鲁斯从3000米高的山上望着山脚下的一条小溪，他断定，这就是尼罗河的源头。从山上下来，沿着小河往前走。河边上有一座小教堂，看样子很久没有人来了。阿比西尼亚是个古老的基督教国家，所以，深山老林里边都有教堂。教堂后边有一片沼泽。布鲁斯脱了鞋，趟水过去，走到前边有一眼泉水，周围环境好像一个祭坛。你别忘了，他是基督徒嘛，总是往那边想。总觉得这地方挺神圣的。他也很开心啊，自己是第一个到达尼罗河源头的欧洲人。
布鲁斯画的塔那湖流域地图，他认为湖的西南边就是尼罗河的源头
但是，他连犯了两个错误。尼罗河的源头并不在这里，其次，他并不是最早到达这里的欧洲人。早在1618年，西班牙的一个传教士就已经来过了。又过了10年，另一个西班牙传教士罗伯也到过这个地方。但是他们没有把这条河与尼罗河联系起来。你想啊，你在非洲的高原上，找到一条小河，然后就把它和几千公里之外的尼罗河给联系到一起了，你这是好大的胆子，万一搞错了，那怎么办呢？只有沿着河流走，一直走到下游，那才能知道这条河到底通向何方。但是塞胡尔不让布鲁斯走，毕竟布鲁斯的能力很强，管马管的不错，还奖赏了布鲁斯一条大金链子。当时的阿比西尼亚战乱不断。外地的诸侯不服塞胡尔，人家也搞“十八路诸侯讨董卓”。塞胡尔也比较残暴，到处杀人。布鲁斯肯定不愿意继续为他服务。但是人家就是不放自己走。最后，布鲁斯病了，又得了疟疾。阿比西尼亚的朝廷上下一合计，算了，放他走吧。看样子这病恹恹的，恐怕是不可能再为朝廷服务了。也就是在从尼罗河探源之旅回来之后，又过了一年。布鲁斯终于出发了，这一次，一方面沿着河流往北边的下游走，一方面也是想办法回到欧洲，这时候的布鲁斯有点想家了，毕竟出来的时间太长了。
布鲁斯画的森纳苏丹国地图
一边走，一边和疟疾做斗争，毕竟布鲁斯的病还没完全好。进入到森纳苏丹国，布鲁斯的病基本好了。当地国王招待他们还挺热情，宫殿也富丽堂皇。但是人就不怎么样了，从布鲁斯的记录来看，当地首领的王妃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浑身上下穿金戴银倒也罢了，在嘴唇上挂了一个大金链子，那嘴唇能受得了吗？根本合不拢嘴，牙齿就这么一直露着。耳朵上也挂满了耳环，耳垂能耷拉到肩上。脚上的那个大金镯子，比脚镣都沉。布鲁斯还是挺同情这些女性的，瞧遭得这份儿罪啊。没辙啊，当地就这种审美啊。同样，当地国王也不让他们走，布鲁斯总是遭遇这种情况，时间长了，又走不了，国王又不管饭，花的全是自己的钱。最后他浑身上下的钱都花光了，只能变卖家当，好在国王还送他几条大金链子。这东西还是值钱的。就这么等了4个月，终于等来了机会，他们几个欧洲人骑着骆驼跑出来了，还好国王没追。
白尼罗河和青尼罗河在喀土穆汇合
在喀土穆，布鲁斯见到自己追寻的尼罗河与另外一条河汇合了。两条河的颜色明显有区别，另外一条颜色发白。所以，这条叫白尼罗河，另一条叫青尼罗河。在喀土穆汇合以后，才叫做尼罗河。布鲁斯追寻的就是青尼罗河。布鲁斯认为，自己追寻的才是尼罗河的正源，白尼罗河虽然很宽，但是水量却不怎么样。雨季到来，青尼罗河那么窄的河道，流量却占到了6/7，当然这才是正源嘛。布鲁斯他们几个继续沿着尼罗河往前走。路过了几个城镇，再往前，尼罗河突然拐了一个大拐弯，布鲁斯知道，在这一带，尼罗河是一个弓字形的。拐了好几个直角弯，他决定截弯取直，走弓弦，取捷径，直穿眼前的努比亚沙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