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次打工经历
——《我们69届》(8)
1974年6月,高中毕业。
在家赋闲。那一段日子苦闷难熬。
夏天,去了河南平顶山大姐家,住了两个来月。
冬天,去了河南滑县二姐家,住了一个冬季。
其余时间闲得无聊,决定找临时工干,也就是今天的打工。当时的用工制度就只有正式工和临时工两种形式。临时工的工资按天计发,多数是每天1.25元。
第一份工作是到白云山附近的一个工地筛土。印象中是山土,粗细不匀,我们筛完后,把细的送往工地,粗的就地处理。每天迎着朝阳去,披着晚霞归。开始打工挣钱的兴奋与出力干活的单调乏味交织在一起,心情是复杂、矛盾的。干这活的是四个人:一个是阿姨辈的,连云港东海口音,带着我们干,还有两个同龄女孩,只记得其中一个长得有比较俊俏,另一个长相和说话都极其平庸。很自然地,我就和“俊俏女孩”套近乎,想多说几句话。谁料“俊俏女孩”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根本不把我看在眼里,说话尖刻,嘲弄挖苦,优越感特强。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接近一个女孩而受挫。但是这一次的经历,强化了我的自卑,同时也激发了我的自尊,对我后来和女孩相处影响非常大,和漂亮女性在一起,我总是自卑自尊自信杂糅并存。
除了闷头干活外,我不再搭理“几分姿色”。休息时就对着山林唱歌,内心苦闷异常。
大约干了一两个月,工地结束,不用筛土了,我也就再次“待业”了。
第二份工作是到父亲厂里的锅炉房干临时工。父亲所在的橡胶厂是我非常熟悉的地方,父亲常常带我去厂里,我自己以及和伙伴们也常去厂里玩。再加上父亲那时教我打算盘、记账,对厂里的工艺流程捻熟于心(会计要反映生产经营业务的全过程)。后来我所以考了会计学校,学了会计专业,正是因为那时候父亲就多次给我讲过“增减记账法”、“借贷记账法”以及资金来源、资金占用等会计基础知识。
锅炉房是给全厂提供动力的地方,是个要害部门。我和另一个男孩要做的工作是,把锅炉里出的炉渣拉倒指定地点倒掉,然后再从厂里的煤场往锅炉房拉煤。换句话说就是,负责给锅炉提供“吃”的,然后把它的“排泄物”清运走。
和我搭班的那小子是二中的学生(后来才知道,他是我后来的铁哥们魏良和的同班同学),干活的风格和我很不相同。我喜欢把炉渣清运干净,把煤拉足,然后可以休息放松一段时间。那小子干活不太肯出力,总是到炉渣不拉不行了,煤不运不行了,才懒懒地起身,刚拉了几趟,就说歇歇再干。两个人拉平车,一个架着把,一个在后面推,如果两个人都出力,就会觉得很轻松,因此很难说架车把和推车的哪个更累。我都是先让那小子挑选,反正干什么我都是实打实地出力。有时我架车把时,明显地感觉到后面“给力”不大,但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多使一把劲也就过去了。
当班的师傅都认识我父亲,对我格外友好,从来没有批评过我。反过来说,我也问心无愧,干活无可挑剔,就是想批评我都难。父亲在厂里干过食堂会计,食堂的师傅也都认识我,上夜班去买饭,食堂的师傅总是给我多打一点菜。如果是鸡蛋汤,我的鸡蛋汤里的鸡蛋花会比别人的多些。休息时,当班的师傅就给我们讲故事。有一个姓王的师傅特别会讲故事,各种民间传说、笑话,总也讲不完。跟王师傅一个班干,一点不觉得累,上大夜班也不觉得困。王师傅讲几个笑话,就把我们的疲劳驱赶得一干二净。
王师傅不讲故事或是不和王师傅一个班时,干一阵子活后,我就躺在连椅(可以坐四五个人的那种长长的带靠背的木头椅子)上和衣而睡,伴随着锅炉震耳的轰鸣声,我居然每次都能香甜地睡一觉,可见工人阶级是不存在失眠困扰的。
平生第一次上中班夜班,总觉得自己非常辛苦。那时已学会了抽烟,只是不敢在父亲面前抽。母亲知道我抽烟,更知道我没钱买,常常在我上中班夜班出门时,偷偷塞给我一包烟。
记得第一次下中班,子时时分踏着夜幕回家,大街上灯光昏暗,进了顺河街大院漆黑一片,虽然说不上害怕,但却感到非常孤独。我满以为家人会为我留好饭,等着我下班呢,走到后院,看见我家的门窗也是黑的,一股怨气油然而生。记得第二天我就向母亲抱怨:干了一个中班回家,也没有人等我,连灯光也没有,真让我心凉。从那以后,凡是我下中班,要么母亲给等我回家给我热饭,要么给我留着灯光和剩饭。其实,吃饭不吃饭都是无所谓的,只要看见家里的灯光,自己就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两次打工的钱,都悉数交给了母亲。想到自己这些钱能让母亲补贴家用,心里非常高兴。
有了这两次干临时工的经历,学会了使用铁锹、抓钩、拉平车等技能,后来下放到农场,老师傅都说“小刘干活是那么回事!看他拿铁锨的架势,就知道不是生手。”这当然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