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霞|元气大伤忌大补,滞胀之症需先泻——找童年之子宫回炉

01

2017年12月。

在工作稍事安稳后,我消耗极大的心力,一直繃紧的神经都到了需要放松和补充的时候。

我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安静没有人烟的地方,可以疗伤,可以盛放我的碎片,可以弥合裂痕。

内心第一个冒出的地方就是童年生活的地方。
孕育生命的原初是妈妈的子宫,而人生的原初,是童年。

那个我自小学离开后到处颠沛流离就再也没回去过的地方。
那个已经离开三十年,生活了近十年的大山。

02

山里大雾迷蒙,能见度只有二十来米。

昔日层叠不穷一重又一重延绵不尽的与天接壤的大山被大雾遮挡得全无踪影,只有眼前泥泞的山路——多年前的水泥路年久失修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儿时的影院,书店这些在我心中的庞然大物只剩断壁残桓,仅存的墙体窗框还依稀可见当年的繁华与光彩。

当年欢笑嬉戏的篮球场已经全无踪影,河边一年四季冬暖夏凉的山泉水小溪也被破败的房屋泥地填平。

小时候每天穿越的大河水流湍急,以致于我每天过桥时都心生恐惧,总害怕会掉下桥被冲走,现在来看,不过是像一条大水沟。

以前最吸引我有各种零食糖果还有文具出售的商店,如果不是印象中太深刻,已经完全辨认不出,只剩下半截且灰头土脸且摇摇欲坠。

03

跟随着记忆去找当年的小学和初中,以前觉得很远很远的一条路,居然只迈上一两百米就到了,因为天气阴雨,年久失修,全成了坑坑洼洼的泥浆汤,以致于得小心地找能落脚的地方前行。
走得有些费力,然而心中热切的愿望却丝毫不觉得这是麻烦。

初中的学校还在,已经成了危房,四层楼的走廊上用木柱顶着,还记得初中只在这读了半个学期的我音乐课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借了手风琴抑制住欢天喜地的兴奋回了家。

小学三年级时,画作第一次被展出在楼上的画室里,我隔三岔五便去看一看自己的画,心中颇为得意,别人的画根本就不在自己眼里,仿佛整个画展都是为我一个人开的,只展出了那一幅画。

出校门不远,就是我小学四年级后和妈妈住的小楼,总共三层,我们家住第二层,此次回来,很多房子都没有了,但旧居居然还在,上得楼来,在门口探了一会,想到当年卧室后面就是极大的一片稻田,每到夏天,便听取蛙声一片,夜晚在蛙声虫鸣中入睡,而每个早晨,不爱吃面条的我,只把面上的荷包蛋吃了,然后偷偷地将面全都从卧室后面的阳台上倒到稻田里,从未被发现过。

小学六年级去外婆家读了一个学期,住寄宿,妈妈一个月去看我一回,因为想家,也不习惯每天学校那夹杂着老鼠屎的红黑红黑的辣酱,我时常哭,然后得了胃病,还做了人生第一次胃镜,老师同学们都待我极好,我也在那个时期认识了此后长达半生的几位朋友,情同手足。

04

回顾起来,好像每每在我人生最低谷困顿的时候,总是不乏友情相伴,而我的朋友们三教九流,各行各业,每个阶段都不多,分别后也不多联系,然而一旦相交,两不相忘,肝胆相照,颇有江湖风范。

我交朋友,也没什么目的,原因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喜欢,被吸引,温暖。

我更注重的是关系中的情感体验而非关系中双方的身份地位等外在条件,也许对那些我自己有足够的自信,也并没有想要占便宜沾光的想法,所以,反之,对情感的要求会更纯粹。

虽然可以用精神分析来分析各自的动力和内在需求,只是今天,在这里,我不想分析。
或许任何情感一经分析便支离破碎,分崩离析,又或者,不论分析与否,我们之间都彼此得到了滋养,这就够了。

哪怕是重新回来只读了短短半个学期初一,我也交到了朋友,她会跟我说自己心仪的高年级男生,还会谈及自己的初吻,听得我心跳加速,却还要装成若无其事,这面不改色心跳只有自已知道的本领在那时就已练就,在人生很多个关键节点,越是重要时刻,自己的情绪情感和想法越是深藏不露看起来呆若木鸡,这是一种习惯性的不表达,心有波澜狂风巨浪也只是在心里。

05

灰白浓厚的雾,像极了小时候的天气,记得曾经写过一篇关于妈妈的文章,说记忆中的童年是没有阳光的。
此次归来,果真是那记忆中的天。

我的童年记忆缺失了很多,以至于每每要回忆童年来进行自我分析时就无奈得近绝望,那是一种自己看不到自己,无处可去,无迹可寻的焦燥,没有历史,没有过去,没有根,被一重又一重茫茫白雾深锁,走不进也走不近,像撞在一堵软软厚厚的墙上。

三年级之后的记忆大部分是灰暗,愤怒,茫然,不知所措,悲伤,绝望.....离家出走,却又无处可去,没有方向。(这与我当时和妈妈的关系有关,请见文我和妈妈

这个底色,构筑了我成年之后很大部分的背景色,虽然以精神分析来说会在6岁之前决定这一切,然而,对记忆一片空白的我来说,只能想到它了。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情感被钩沉出来,像一块巨石压在心中,透不过气。

06

返程的时候,过了河,去寻找学前居所,只剩下半截路,再无踪迹,到处是荒坡,碎石,芦苇,稀落调零的树,白茫茫的厚雾遮住了一切,仿佛伸手便可不见五指,我沉默,我回忆,我自语,居然想起一些更早的童年片断。

上学前,住在河那边的时候,天气都是晴朗的,和小伙伴们玩抓强盗的游戏,阳光是那么夺目温暖,这个片断成为一个经典代表的形象留存下来;还有幼儿园放学时,妈妈带给我一套成语故事,感觉里面涵盖了后来几乎我用的大部分成语,都没学什么新的;在录像棚里看日本动画片桃太郞的故事,神秘又可怕;比我大一岁的小男孩和同伴们一起去一个很大的蓄水池玩水,大家相互撺掇着下水,而我当时因为莫名的恐惧害怕,离开了伙伴们独自回家,就在当天下午,那个小男孩被水淹死了,他的妈妈因此一夜白发,精神有些失常......

一片废墟。
悲欢两交集,过往现下两两映,巨大的悲恸袭来,我无法自已,一直想放声痛哭长嚎的我却只感受到如骨哽喉,胸腔发闷,气血冲顶,脑袋连耳朵都发涨,全堵着出不来,唯有泪两行涌出来伴随着呜咽,像力气全失穷途未路的小动物。

07

将路旁摘得的一根芦苇杆插在一棵树旁边,让它依偎着粗壮的树杆。
我也想像它一样,能有一棵树可以依靠。

然而,我却只能做一棵树,可以让别人依靠,自己只能不断成长,更粗壮更结实,心里要时刻对自己说:站好了,别倒下!
只是,在有些时候,我也累,也困,想倒下来,舒服一会儿。

我的童年,阳光灿烂的日子,只有住在这短短的一两年里......以前没有过,以后的每一天都如同这漫无天日的浓雾冰冷。
而我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对于自己的人生路,也如同身处迷雾之中,看不到未来,看不到阳光,看不到方向。

我想找到童年每每孤独时就一个人四处攀爬的那些山山坎坎,然而雾遮住了一切,路也毁得面目全非,终于是找不到看不见了。

08

我没有找到我想要回去的子宫,没有找到可以安息的地方,心中的碎片散落一地,无处安放,更毋须说缝合了。
无奈,失落。

回程路上,一直沉默,思维陷入泥潭,偶尔说点什么都是词不达意。
好累,好累,好疲倦,原以为会大补元气,却没想到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回去的当天,我就拉肚子了,整整一天。

我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从大山里出来后,人就陷入了低沉,从之前临近崩溃的状态进入抑郁。

回到长沙,除了工作,也不和朋友们来往交流,整天都不说话。
明明满世界都是人,而我却觉得只有我一个人。
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沉痛充塞了我的整个空间,唯有工作能让我忘记自己的世界。

然而,我开始可以在这抑郁中沉下心来,焦虑慢慢地消散,慢慢地缓下来,像定海神针一样,沉入海底,与那漫无边际的黑暗与痛楚呆在一起。

我的悲伤,我的痛苦,我的孤独,只能是我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也不可能让任何人来分担和背负。

那些无奈,那些求而不得,那些丧失,那些绝望,那些毁灭......我在慢慢接受,慢慢地陪伴自己经历这个哀悼的过程。

我不知道这个过程会有多久,偶尔也会担心,会不会像上次抑郁一样,持续那么长时间,每次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又会很快不再担心,管它呢,抑郁就抑郁吧,且让我来好好和它在一起,来感受它,滋养它。

我的内心深处,有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慢慢抚慰这奄奄一息遍体凌伤的小生命。

天黑就天黑吧,反正天总是会亮的。

09

一个月过去了,慢慢地从泥泞中走出来,从低落回复到平静。
我也开始感受到这趟回家之旅的意义与收获。

没有预期之中的补充元气,是因为我在这些年里已经不停地给自己补充得太多太多,已经再也塞不下了。

我需要的不是补,而是泻。
身体症状也是吻合的。

多年来,我像个贪吃蛇一样,不停地吃,不停地塞,不论是专业还是工作,不论是家庭还是孩子,全背全扛,把自己活成了从人——超人——不是人的怪物。

塞得滞涨,我还想通过补充元气让自己能塞得更多,扛得更多。
这次回到童年生活的地方,没有大补,而是从精神到身体都大泻了一通,排空了很多东西,很多瘀滞的能量被排泄疏通了。

所以非常疲惫,看起来大伤,实则通过另一种方式在大补。
只有先排空,才能让新的东西补充进来,才能有空间循环运转。

元气伤后大补是盲目,滞胀之症需先泻

(谢谢当天驱车陪我同行的朋友,你无言的陪伴很温暖)

阅读延伸:

湘霞:无意义,孤独及其它

湘霞|分离,生命中的功课

湘霞:死亡焦虑与韩剧及亲密关系

湘霞文章合集

作者介绍:湘霞,阿苏心理工作室合作伙伴(2014~今),心理咨询督导,精神分析倾向心理咨询师。中国石油大学兼职咨询师(2016~2017),中央财经大学咨询助理(2016),中南大学兼职咨询师,长沙理工大学兼职咨询师(2017~今)。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教育工作,成为一名全职妈妈后将心理学,教育学深度融合到家庭,婚姻,育儿及生活之中,不断体验证实,知之行之不懈不怠。

湘霞微信:yaya-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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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 专注 阿苏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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