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溪:演《金钱豹》—— 从倒彩连天到越演越红
张云溪《恶虎村》
演《金钱豹》—— 从倒彩连天到越演越红
张云溪
演员演戏跌跟头得倒彩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跌了跟头便爬不起来而从此一撅不振。我一生演戏场次过万, 跌了数不清的大小跟头, 凡是能够爬起来的就有不同的收获。
1940年在沈阳演《金钱豹》可算是其中一次跌得惨重、站起来较快、收获奇大的实例。因此,我对这次演出毕生难忘——特别是处于倒彩声包围之下那种无地自容的狼狈情状。
这年的春节开始, 由我与著名武生李盛斌并挂头牌在共益舞台演出。怎会出现如此特殊情况呢? 由于我在1939 年的冬天为践前约去上海黄金大戏院演出,行前与共益的老板约定不误沈阳之春节演出, 而老板防我不归给撂了台, 又约了李盛斌, 所以才形成两个一流武生并挂头牌的局面。年长我8岁的盛斌兄处处谦让并兼演武丑, 我对他也非常尊重, 于是合作的节目比较精采,观众大感兴趣, 上座特佳。善于经营的老板派出一台“三三”《金钱豹》, 由我与李盛斌再加一位中层武生演员周稚威三人同演一个主角—— 习称“三三” 。我立即提出不会这个戏不能参加演出。老板说, 这好办, 你只要扮上戏出场露它一两手, 其他的让他们二位多辛苦一点就行了, 要不, 怎么派作“三三”呢? 同样的情况, 相似的话, 老板又和李、周二位重复了一遍, 与此同时海报贴出, 戏票也开始预售。待我们三人碰头商量时, 其他场子都好办, 唯有“耍叉花”这场戏没有人演, 因为都不会耍叉。对比之下还是周稚威能凑合耍两下叉花, 就由他演“耍叉花”这场戏; 李盛斌演“回山”、“抛叉”; 我演“坐洞”、“扑帐子”。
张云溪《安天会》
当《金》剧上演之日, 整个观众席不但挤得满满的, 还被挤得凸起几个大包来, 大铁门也较早地给拉上了, 老板笑得连嘴岔子都快咧到耳朵上。我对此可紧张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生怕乘兴而来的观众败兴而归, 尽全力把我应演的几段戏演足、演好。李、周二位所想与我大致相同,所以前半出戏演得很火炽,观众看得也很带劲。待戏演到该耍叉花时, 周稚威为避风险而求稳妥, 仅把长叉哗喇喇响地高高扔起后随即双手接住, 没有再耍其他招数叉花便把戏连续演了下来。此时观众可能想到以后会有大耍叉花处或一时还未明白过来因而并无什么反应; 而我们则以为混过了这一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是, 很快便感觉不妙,观众的热烈情绪竟从此冷落下来, 直到此后的“抛叉”、“武打”也都没了效果, 并且一直冷到把戏演完, 锣鼓全停。此时此刻舞台上倒是静了, 舞台下可热闹起来: 先是震耳欲聋的倒彩声一阵猛于一阵,继而是席位上的草垫子从楼上、台下四面八方如落冰雹似地尽都抛到了舞台上, 还不断地喊骂“坑骗了观众” 。这样倒彩连天约有10 分钟之久,观众们才愤然散尽。
这10 分钟好象比10 天还要长, 真难熬啊! 观众们每一阵愤怒喊叫都似霹雳当头震得人六神无主, 如坐针毡, 羞愧得我无颜对人, 也气愤老板诡谲伎俩, 更悔恨自己误上了贼船! 面对这样罕有的倒彩我与李盛斌是吃了“哑吧亏”, 有苦说不出; 周稚威是急得直跺脚大骂老板干这种缺德事以泄气愤……
老板厚脸皮, 很会做生意, 当时不见影, 第二天登门送礼赔不是。他让人发过脾气之后便采用激将之法和我这样说, 咱不能这么就收了, 还得把面子找回来, 动员我再演《金钱豹》亲自耍叉花, 来个转败为胜。我也不甘心弄得这么丢人就收了兵, 于是决定由我来练叉花, 过几天还演这出戏。恰巧我的助手张世桐会耍几手叉花, 我狠练了一星期总算能把叉花耍起来了, 又增加了一些火炽的武打以补叉花的份量不足,争取打好这一翻身仗。《金钱豹》的海报再次贴出果然异常轰动, 上次看过的观众要看看这次怎么演, 上次没看的观众听说之后也要来看看这个热闹。
张云溪、张春华《三岔口》
简而言之, 观众席挤得满了又满, 老板笑得连下巴都闭合不上了, 这场“三三” 《金钱豹》无论是演出中、演出后, 特别是我新练的那几手大众化的叉花没出一点差错, 使观众大为满意, 前台热情的掌声、喝彩声震动了屋瓦, 后台的快慰声、祝贺声也纷纷扬扬。这个翻身仗连我都没想到竟会打得如此漂亮!
此后, 这出《金钱豹》就由“三三”变为“一人”单演了。有意味的是我这一被逼出来的《金钱豹》越演越熟练, 通过不断提高和丰富它还成为我叫座、拿手的节目之一, 不但在东北演, 而且在京、津、沪、汉也大演特演, 一直演到我参加剧院。
中国戏剧 199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