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 褚福海：阿灰 / 开普饭

阿灰

褚福海

草根出生的阿灰进妹妹家时，体态瘦小，身型纤长，上身毛发墨黑乌亮，脸颊和四肢有些微黄色，两只滴溜滚圆的黑眼珠机警地打着转。心地善良的妹妹见其憨态可掬，乖巧可爱，便欣然收养了它。

那事，发生在六年前的初冬。

是日，阿灰眯缝着眼睛，蜷缩在小区的人行道旁，冻得瑟瑟发抖。买菜路过的姨妈恰巧遇见，慈悲的姨妈怜悯心起，便把它搂在衣兜里，抱回了家。

当时的阿灰估猜尚未满月，勉强能睁开眼，蓬头垢面，毛发板结成块状，典型的流浪狗摸样。年事已高的姨妈哪有精力打理，便在把它带回家的当日吃过午饭，将它送到居住在隔壁小区的妹妹家豢养。见那情状，妹妹立即用温水和沐浴露为其洗澡。那小家伙可能感觉到洗浴的舒适，竟一动不动，十分默契地配合着妹妹的动作，令妹妹喜欢有加。

年底,全家人围坐一起共进午餐，边吃边聊，有说有笑，融洽而愉悦。阿灰端坐一旁，默不作声，时而侧过头瞧瞧，时而扇动几下耳朵，忽而又不停眨眼睛，似在听我们言语，又像是若有所思。目睹此状，我轻声对妹夫道，这条阿灰不寻常哦。我虽这么说，但家人不以为然，更无人发觉它的过人之处。席间，妹妹看它灰不溜秋的，就提议说，干脆叫这狗阿灰吧。众人闻之，点头赞许，于是它有了虽显土气却很实诚的名字。

对于新加盟的阿灰，全家人是宠爱又看重的。我从妹妹家回来当日，连夜到朋友开的宠物用品公司去买了只出口欧美的狗窝，并专程送去。妹妹家里平时不管谁出街买菜，总要买些小香肠带给阿灰吃。阿灰虽是条狗，但在我们心目中，早已把它当成家庭的一员来对待了。

出于对它的保护，不被无良者恣意猎杀，妹夫带它去派出所上了户口，领取了由市公安局制作的圆形金属牌证，并配个小铃铛，挂在它脖子上，使阿灰身份合法化，获取了从未有过的尊严与自信。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已是阳春。那日上午，我偕妻子去看老丈人。听见门外的脚步声，阿灰急切地汪汪起来，我赶忙唤道，阿灰，不要吠，是我们来了。阿灰如同听得懂我的话一样，叫声戛然而止。进门后，它迎上前来，先嗅嗅我们的腿脚，再嗅嗅我们手上拎的物品，尔后友善地对我们摇头摆尾，识趣而安静地坐到旁边，不再来打扰我们。我心里想，阿灰还真懂事，不简单，若花点心思驯导一番，是完全可以调教成器的。

闲赋在家的妹妹是个富有生活情趣的人，家里多个伴，恰好不孤寂。妹妹每天不厌其烦地教导它驯化它，从座姿，到狗窝、食盆的位置，再到站、跑、跳、跃，一一反复训练。阿灰也算争气，耐着性子、兴味十足地学，活像一个好学的孩童，而且进步非常迅猛。经过妹妹数个月的精心培育，阿灰娴熟掌握了日常生活中应具备的基本技能，让我们惊讶至极。

内行的熟人曾屡次对妹妹说，你家阿灰有德牧的血统与秉性，估计是德牧与草狗杂交的，非普通同类可及。难怪它那么聪颖懂事！妹妹恍悟。

那时，侄女尚在读大四，学业繁重，偶尔回家。抑或是太想念阿灰了的缘故，侄女竟别出心裁地给阿灰写了封信。妹妹事先不知内情，当收到邮递员送上门的信时，惊呆得一个劲地暗自傻笑。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阿灰居然具有较高的悟性。譬如，家里只要有人未曾回归，它会时不时地用前爪扶住窗台，站至窗口警觉地向楼下巡视张望；妹妹习惯躺在榻榻米上看电视或玩微信，有时她前脚刚离开，阿灰便瞅准这机遇、四脚朝天躺上去享受一会，让人忍俊不禁；阿灰的大小便从不乱拉在家里，而是等到下楼遛狗时才排泄；摆放在茶几上、餐桌上的食物，主人不给吃，从不擅自动用（因而妹妹常夸阿灰有教养，素质好）；家人就餐时，阿灰难免会馋，那时它会悄悄地走过来用前爪轻轻挠你的腿，还要吃时就来挠你的手臂，就像个小孩，滑稽得令人捧腹。每次洗过澡，阿灰便老诚不客气地跳上宽大的席梦思，与主人同床而眠片刻。

人们常说，狗是通人性的，也是比较忠诚，且知恩图报的。阿灰确实极具这方面的天赋与秉性。白天，阿灰大多陪在三楼的岳父那，对楼梯上的脚步声，它能准确分辨出是不是熟人。每当听见熟人的脚步时，就会迅即跑向门口迎接。有时妹妹在用心做家务没注意到它的反应，阿灰就走近她身边轻汪两声，滑稽得很呐；去年春，岳父患病住院一个月，家中突然少了一个人，阿灰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没有了头绪，整日整夜郁郁寡欢地趴在岳父床下叹息、哽咽。岳父回家后，阿灰跑前蹿后，雀跃蹦跳，开心的眉飞色舞，稍后就像个贴身警卫员，寸步不离地守护在老人身边，忠实地履行着它的职责。偶尔也会和老人来个亲密接触---跳上岳父的床，匍匐在岳父脚头的被子上，陪伴老人一时半会，常逗得缺牙瘪嘴的岳父开怀大笑。

侄女出嫁那天，阿灰显得特萎靡颓废，耷拉着脑袋，一气之下钻到床下，谁与它讲话都不理睬，两天不吃不喝不出声。直到第三天侄女回门时，才一跃而出，扑进侄女的怀里撒娇寻欢。

前几个月妹妹住院动了个小手术，数日未回家，阿灰急得六神无主，寝食难安，不停地在家里奔来跑去。一天，侄女下班回家拿点生活用品后准备去医院，孰料阿灰提前堵在门口，执意要跟侄女去，侄女拗不过它，只能默许。刚到病房门外，阿灰或许是嗅到了主人的气息，歪着头用身子噌开门，“腾”地跳到床上，亲昵地依偎在妹妹身边，感动得妹妹潸然泪下。

阿灰对环境的变化是相当敏感的。有时随风吹来股难闻的异味，它会连续咳嗽或打喷嚏。入夜，小区里刺眼的灯光，节奏感较强的舞曲，常使阿灰心烦气躁。小区里有人家办婚丧喜事传来的爆竹声，总吓得阿灰七窍离身，魂不附体，不停颤抖。对这些，阿灰当然无法言表，它只能用愤怒的眼神和跺脚这个肢体语言来示意。

阿灰的嗅觉是超灵敏的，鸡鸭鱼肉休想诱动它的心，面对家人的好意，它充其量就是矜持地走过来闻闻，算是给主人个面子，便索然无兴地绕开，犹如在间接暗示我们：这些食物不靠谱。故而它执着地认准一个牌子的狗粮与清水牛肉吃，其他一概谢绝。

那年苏南冬来早。阳历十二月中旬，姑苏城外的穹窿山上便覆盖了厚厚一层银白色的积雪，气温骤然降至零度以下。细心的妹妹生怕阿灰受冷挨冻，提前在网上为其购买好了两对皮靴和一件红马甲。清早，当妹妹帮阿灰穿好这身行头时，分外俊俏靓丽的阿灰兴奋得手舞足蹈，嘴巴里快活地呜呜呜直哼哼......

和谐共处，其乐融融的一家，相安无事，甚好！

作者简介

褚福海，男，中共党员，江苏宜兴人，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常务理事，《散文选刊》签约作家，苏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昆山文化部门。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中国报告文学》、《北方文学》、《散文百家》、《青年文学家》、《散文选刊》、《海外文摘》、《鸭绿江》、《参花》、《散文诗》等报刊。出版散文集《掬水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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