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顾丽茹：家在，年味就在
家在，年味就在
顾丽茹
记忆中的童年岁月，总是短吃少喝的，平时很难吃到肉，唯有过年的时候才可以打打牙祭。所以，一年中，最盼望的就是过年。
一到年底，父亲就把养了一年的大肥猪赶去村里屠户家宰杀。卖一半，换钱度年关；留一半，给孩子们解馋。剩下的那半扇猪肉连同一些筋头巴脑的一起，就高高地挂在院里的梯子上。
深冬腊月，冰天雪地，户外就是最好的冰箱，特别保鲜。房瓦流檐上挂着几尺长的冰凌子，似一把把透明的水晶利剑。只要一个晚上，肉就冻得直挺挺硬邦邦的，猪皮渐渐变成了褐红色，泛着油光。
父亲说，冻上几天，风干几天，去去腥气，肉更香。
我心里巴巴地等着煮肉的日子，每天经过时都偷偷地望一望。我家花猫则率直得多，毫不掩饰地垂涎三尺，蹲守在梯子下面。有好几次我见它弓起身子，猛地一蹿，终究是够不到；也不肯离开，仰起头，眯起眼睛，喵呜喵呜地叫。
这只馋猫！我去撵它，父亲笑说，别管它，够不着的，还能吓老鼠。
终于等到出门打工的二姐回家来，上学的我们都放了寒假，一家人都凑齐团圆了，父母就开始商量煮肉的日子。
卸肉是个手艺活，也是个力气活。平时倡导“君子远庖厨”的父亲必须上手了。头天晚上，父亲就把那半扇猪肉从梯子上放下来，扛进屋里，消消冻。饭后，父亲坐在门台上，吸上几颗烟，就开始卸肉。他先用铡刀沿着肋骨切成二十来斤的块；再用尖刀剔骨；然后把肥瘦分开，肥肉熬成油，供年后的岁月食用；瘦肉以备过年剁馅儿炒菜用。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明天。
第二天，我们都会早早起身，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铁锅来。柴火在锅底欢乐地吐着舌头，似乎隔着锅底也能舔到肉的香味；热气氤氲，水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一块块肉和大骨头在锅里欢快地翻滚。
在这场年底盛宴面前，母亲俨然成了统帅，排兵布阵，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家人。
“三儿，你在去房上扔下点棒棒核儿下来，这点柴火不够呢！”
“老二，你去把屋里那个大一点盆子拿过来，一会装肉！”
“火再烧旺一点！”
“我说——你快点儿，赶紧把那个猪蹄收拾好，该下锅了。”
“我说”，这是在叫父亲。父母之间从来不叫对方的名字，也不叫“孩他爹”、“孩他娘”，想说话的时候，就先说一句“我说”，这个称呼就成了他俩之间说话的暗号。每次这样，我们就笑着逗他们，这次也不例外：“你说吧，你说吧！”一家人的笑声就回荡在院子上空。
不一会功夫，肉的香气就溢满了整个院子，钻进鼻子，勾引着口水不停地流。我和弟弟眼巴巴地瞅着肉在锅里翻滚，隔几分钟就揪着母亲的衣襟问：“娘，熟了吗？熟了吗？”
母亲终于被问烦了。她笑着说：“你俩是馋猫啊？”不等我们应答，花猫摇着尾巴跟在我腿边，喵呜喵呜地认领了这个称呼，我和弟弟捂着嘴笑。母亲从大锅里翻了几翻，捞起两块小一点的容易熟的排骨来，先给我俩解解馋。我和弟弟就端着小碗在大姐二姐羡慕的注视下，蹲在门台石上，开始享用作为家里幼小者的特殊优待。刚刚出锅，太烫了，轻轻地咬一小口，满口溢香，满心欢喜；顾不得烫，三两下就吃到了肚子里，真真是比猪八戒吃人参果还要心急。把骨头赏给一直尾随的花猫，我俩端着小碗，又去大铁锅边候着......
这情景，如镌刻一般，留在了记忆中。似乎那满院飘香满口溢香的大锅肉的味道，经过岁月发酵成浓浓的年味儿。每每年底，那味道就偷偷地从心底钻出来，啃食我的心，牵引着我，不管外出求学工作，离家百里千里，都要奔回家去，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煮肉，准备过年。
后来，我们姐妹几个各自成家，父亲突然离世，母亲也随弟弟来保定居住，那个曾经支起大铁锅煮肉的小院，如今怕是荒草凄凄。父亲不在，家也没了。年味儿，又要去哪里寻？
刚进腊月，大姐就打电话跟我们小姐弟几个约时间：“我要煮肉啦，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回家吃肉吧！”
大姐家的节日，总是很热闹，不管是庙会端午，还是中秋元旦，一家人都会聚齐了，热热闹闹地吃一顿团圆饭。过年更是喜气洋洋，其乐融融，让人感觉很温暖，忍不住想靠近。
算计着日子，放下手头心头所有事，不辞百里一路飞奔去大姐家。
一进院子，大姐夫正在烫猪头。他手里拿着一把烧红的烙铁，对准猪头上的残毛烫下去，滋溜——滋溜——冒起一股白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毛发的焦味儿，猪毛就干干净净了。大姐正在呼唤着丫头儿子添柴拎水；母亲行动不便，坐在那里帮忙烧火。院里支起了一口大铁锅，香气已经氤氲了整个小院。
深深地吸了一口，多么熟悉的味道，多么熟悉的情景，恍若昨天！
吸吸鼻子，逼退眼底的晶莹水雾，我放下包包，挽起袖子，加入到劳动中。我知道，大姐在，家就在，年味儿就在！
顾丽茹，笔名蓝天，唐河文学协会会员，初中语文教师。工作闲暇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与文字结下了不解之缘，主要作品有散文《红果飘香时》、《梅》、《年味》，报告文学《路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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