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作家‖【追思奶奶】◆苏凤霞

作者简介

苏凤霞，山东省聊城第二实验小学教师，喜欢读书、运动、音乐。

追思奶奶

奶奶离开我们半年多了，每次回忆起奶奶，心中总是深深的不舍，还有一种被撕扯的痛。

奶奶是我童年最重要的陪伴。儿时，爸爸去学校教书，妈妈去田里干农活——那时的农民在一年中有近半时间劳作在农田里，我总是依偎在奶奶身边。我四岁时有了弟弟，妈妈要更多地照顾他，我更是和奶奶形影不离了。炎热的夏夜，奶奶唱着童谣，摇着蒲扇，哄我入眠；寒冷的冬晨，奶奶烤热棉衣棉裤，送到我床边。闲暇时光，奶奶常给我讲生活趣事及陈年往事。在我心中，奶奶和妈妈一样重要，甚至感觉比妈妈还亲。有一些秘密和心事，我都是和奶奶诉说，她总会让我豁然开朗。爸妈训斥打骂我们姐弟姊妹时，奶奶便是保护神。我们姐弟姊妹三人，无论从哪里回到家，进家第一声喊的都是“奶奶”！

在我心中，奶奶是完美的。

奶奶胖胖的，面相雍容闲雅，圆圆的脸庞，浓淡适宜的弯弯眉毛下一双慈祥的大眼睛，像极了一尊佛。奶奶到老都很讲究，总是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用黑色的小卡子拢在耳后。奶奶穿衣合体，并把每一粒扣子系得整整齐齐，如果觉得衣服大小不合适，她还会自己修剪。床上向来是铺得平平展展，把枕巾缝在枕头上，床单缝在褥子上，丝毫不能凌乱。

奶奶的完美不仅体现在外表，更多的是人格。奶奶心境平静，性格平和，温婉从容。记忆里，奶奶从没打骂过我们，与每个人说话都是和言细语。奶奶从不在村里走东串西，不谈论东家长西家短。无论是对长辈还是晚辈，对邻里或亲戚甚至是上门讨饭的，奶奶都是亲切诚恳。妈妈从嫁给我爸到有了我们姐弟三人，再到爷爷奶奶离世，都是和我奶奶生活在一起——妈妈下地种田，奶奶在家照顾孩子，做饭收拾家务。婆媳之间的融洽和谐，让我们这个原不富裕的家暖暖的，让爸爸能够安心工作，让我们能够安心学习。

奶奶虽是穷苦人家出身，没读过书，却是“每临大事有静气”。爷爷脾气急躁，遇事常是唉声叹气，或者火冒三丈。而奶奶总是沉着淡定，慢慢想办法，化解困难和矛盾。记得爷爷去世的那个下午，奶奶当时八十二岁高龄了，却毫不糊涂，安静地坐在爷爷身边。爸爸要去镇上给爷爷灌氧气瓶，奶奶平静地说：“不用去了，人就要不行了。”

奶奶心灵手巧。年轻些时，村里有娶妻嫁女的，常请她去做喜被、剪窗花。奶奶有高超的织布技术，她常骄傲地回忆，以前只要她开始织布了，东邻西舍的姑娘媳妇就拿着自己家纺好的线，跑来和奶奶一起织，为的是让奶奶带她们一起完成繁杂的程序——打线、浆染、沌线、落线、经线、栓布等。把线子拴好在织布机上，她们就等着来穿梭织布就行了，奶奶总是热情地帮助大家。我们姐弟三人儿时的衣裤多是奶奶裁剪的，邻居婶子大娘也常让奶奶帮着给孩子裁剪棉袄棉裤。

奶奶的厨艺也非常了得，记忆里奶奶做的饭总是那么好吃。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贫困时期，她日复一日为全家准备着三餐——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她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劳，让每一顿粗茶淡饭尽量可口。在烧火做饭的同时，奶奶会就地取材，在锅窑（地锅门口顶端用铁片隔出的一个小空间）里焙上南瓜子、花生或者腌渍的金蝉，让孩子们在饭前解解馋、垫垫肚子，我现在还能回味起那种诱人的香。实在没有菜的时候，奶奶会切棵葱，调点面糊，磕个鸡蛋，在锅里熥熟，又有了别样的一种美味。夏天的中午，为了让从田里归来的儿女喝上凉面，奶奶总是会挥汗擀上几剂面，切出匀实的面条，煮熟，用凉开水凉过，再做好各种配面条的菜及调料。大家在端起凉面的那一刻，没了劳作的疲惫，取而代之的是对美餐的快意享受。夏秋的雨后，有时在院子里大树下采到蘑菇，奶奶会洗净，放在碗里，加点佐料熥熟——是如今到哪里也品尝不到的美味，蘑菇汤都会被蘸得光光的。令我记忆犹新的还有菜卷，奶奶把和好的面团擀的薄薄的，铺上一层刀切的细细的新鲜韭菜，再淋上打散的鸡蛋液，卷起来放到锅里蒸熟。掀开锅盖的一瞬间，在升腾的水汽中，只见箅子上横卧着几根长长的菜卷——薄而晶莹的面皮，透着韭菜的嫩绿和鸡蛋的金黄，让人垂涎欲滴。奶奶总是赶快用刀切成段，分别放在碗里，让我们几个先解馋。这种菜卷，至今我也是只能做出其形，而不能做出其味。还记得奶奶有时会取一些芝麻，用小火炒熟，晾凉后再擀得碎碎的，放一点盐，做成咸香的芝麻盐给我们配饭……有了这些可口的饭菜，贫困的日子不再苦。

奶奶的一生是平凡的，是圆满的。她十六岁嫁给我爷爷，在穷乏的小村子里和爷爷相濡以沫，拉扯大四个儿女。有了孙辈，又用自己的慈爱、勤劳、善良辅助孙辈学好知识、改变命运。我们姐弟三人参加工作后，都尽所能地关爱回报着奶奶，和爸妈一起让奶奶度过了幸福的晚年。

去年秋天，奶奶毫无征兆地突然离开了我们，走得那么平静。奶奶安然离世，是她一生修来的福，却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思念。回到老家，看到院子里墙根下生长着奶奶栽种的薄荷，绽放着奶奶喜欢的月季花，屋里凳子上铺着奶奶缝制的小垫子，床头上是奶奶用孩子的背心创意而做的小挂包，厨房里圆圆的高粱盖垫儿上留着奶奶细密的针线……

奶奶，在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