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怀庄的传说（二十二）
春去春又来，花落花又开，明眸皓齿俊朗秀异的鲁怀庄，不知不觉间眉头新刻了条条细纹，稀疏的胡须黑中透黄，给人以孱弱之感。端庄贤淑的王氏虽入门十载有余，并没有给鲁家添一男半丁，鲁老员外老夫妻俩嘴里不言，心头着实不快。老婆婆有一搭没一搭地嘟嘟囔囔，有时还偷偷瞟着王氏扁平的肚子，忧伤的发呆。眼尖的老头子看到老伴如此，知道与自己害的“一样病”，叹息之余，老头子总会用肩膀轻轻扛一下老婆子，使劲挤一挤皱纹丛里的老眼儿小声说：“压腰儿葫芦不使绳勒——种儿里事！”老婆子无名火起，愤愤的拿着拐杖吓唬老头子，老头儿呲着仅有几颗大黄牙做起鬼脸儿来，惹得老婆子啼笑皆非。鲁怀庄看在眼里，心中暗渐对王氏生出幽怨之感。大清道光年间，河南一带大旱。因灾荒年久，北方数地盗寇四起，清政府不断派兵征伐、围剿，致使国力渐衰，中原大地弄得民不聊生。鲁怀庄看到民情汹涌，土地荒芜，许多老百姓流离失所，就连家里多年的老长工也相继离去，内心恍惚间时时怅然若失，不觉沉疴哽喉，病体奄奄。这年秋日的一天，鲁怀庄闲来无事到田野走走。谁知多天无雨，玉米、大豆、谷子等作物，被炽热的大地烘烤得枝、叶都蔫得耷拉下来，少了鲜嫩油绿，失去了勃勃生机。沟沟坎坎里，能吃的野菜皆被饥饿的庄户们挖去充饥，纵然平时难以下咽的“苦菜”也寻不到半点儿踪迹。自家唯有的一块水浇地里，东半边种了玉米，西半边种了芝麻，正中一口深井，上面架着笨重的手推水车，鲁怀庄老远看到夫人王氏，戴着破旧的遮阳斗笠，艰难的推动水车浇灌干涸的芝麻、玉米。眼望着赤野千里，唯有自家的地里绿意盎然。烈日下，王氏单薄的身影，让鲁怀庄思绪翩翩，心头产生的集怨似春日风筝，飘忽不定：“哎，要是给俺鲁家生下一男半女，那该多好啊！”这颗幽怨的种子一旦埋到鲁怀庄心里，就开始膨胀、萌发，再难根除。异常的盛夏被几场连绵的秋雨浇透，尘烟滚滚的赤野上，似眨眼的星星，慢慢增添了一层斑驳新绿。鲁家虽然仓有余粮，但新粮不继，再加上老员外大发善心，十里八乡天天有人告借，也难免捉襟见肘。中秋过后，天气渐冷，酷暑秋凉相交，骤然瘟疫流行。许多没饿死的村民，却被这肆虐的瘟疫夺去生命，致使饿殍遍野，天下到处凄风残云，国力陷入崩溃状态。日益腐败的清政府不体恤民情，狼犬样的衙役不顾百姓死活，仍发疯一样搜刮民脂民膏，鲁庄周围，凄厉的哭声到处可闻。鲁老员外两口子喃喃低语，愤愤议论着左邻右舍间频频哀号。他们嘟嘟囔囔的咒骂，和长长的唉声叹息，让鲁怀庄胸中似堵了一块巨石，不禁猛咳不止。王氏见丈夫干咳中泪眼涟涟，烦燥得满脸通红，惊慌之下左手扶着鲁怀庄肩膀，右手握起莲朵也似小拳头儿，轻轻在丈夫脊背上拍打按揉。鲁怀庄仰头收泪，长输淤气，不觉喉头发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慌得一家老弱差点儿哭出声来。自此，鲁怀庄卧床不起，整个鲁庄一下子失去了往日快活的气息。常年不串亲的王氏心疼丈夫，从娘家逮回了一只老母鸡，又托人去叶县城买回当归、人参、白扁豆等几味中药，用砂锅给鲁怀庄煲汤。鲁怀庄强调王氏熬汤一定要在他的床头，说这样看着王氏，熬出的汤喝了后才奏效。王氏拗不过丈夫，又怕柴草燃烧时的浓烟炝到鲁怀庄，便把自己亲手浇灌下仅有的芝麻杆、玉米芯儿拿出，用文火慢慢熬煮。几个时辰后，屋中虽烟气微薰，但肉香、药味弥漫升腾。鲁怀庄趴在床头，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王氏，脸上泛起难以觉察的怪异。虽然王氏费尽心机给丈夫调理，但鲁怀庄病情总不见好转，且整日喃喃着嘴里涩苦，让王氏找来一包青盐（青海产的大颗粒盐），说口苦时含到嘴里调节味觉。秋末的一日午后，天气格外晴朗，西去的太阳斜斜照在床头，暖意融融。王氏怎么劝说，鲁怀庄执拗要晚些儿吃午饭。些许，斜阳增暖，他陡然来了精神，自编自唱慢哼道：唱罢大呼：“夫人快来，我饿了，你把香油锅支我床头，我要吃油炸饼！”王氏听到鲁怀庄哼唱心头一喜，见说“吃油炸饼”哪敢怠慢？立即把油锅支在他床头，拿来芝麻杆、玉米芯子慢火烧起来。待热油冒出缕缕青烟，霎时油花翻飞。鲁怀庄趴在床头，手指油锅道：“不细心的婆娘！油锅里咋有一坨鸡屎，你故意磕碜我吗？！”王氏闻言，用手擦拭下被烟薰得泪汪汪的双眼，凑近锅口儿，努力搜寻。这时，鲁怀庄从枕头底下摸出青盐，撕烂纸包，把包中青盐全部倒入沸腾的油锅。顷刻，一颗颗盐粒在油中瞬时爆炸！热油、盐钉把个可怜的王氏烫、钻得躺倒在地，哀嚎着满屋打滚。凄厉的哭声，招来了鲁老员外两口子，二老看着翻滚在地双手捂面的王氏，捶胸顿足：“造孽啊，造孽！”鲁怀庄气若游丝：“我，我……去也。她，她，她貌美如花，若然不守妇道，您二老……二老……”话没说完，一口鲜血溅入油锅，在“噼啪、噼啪”声中，鲁怀庄的脑袋“咚”的一声耷拉在床沿，一代怪才鲁怀庄，在渐凉的秋风中溘然长逝……
作者介绍：
孟金良，笔名澧水无弦，河南省叶县常村镇常村街人，河南省诗歌创作研究会会员，平顶山作协会员。曾有百余篇作品流传于网络多个平台，其中十数篇作品发表于《中国摄影时报》、《文学百花苑》、《文艺界》、《叶县史蕴》、《澧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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