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15期《奉天诗刊:散文天地 》作者: 詹重君(江苏) 流淌在我心里的河


流淌在我心里的河
文/詹重君(江苏)
夜幕下的句容河城中段两岸风景带,柔和的路灯,参天的水杉,步行小径,木头的梯道。三三两两的散步的人群,带着计步器,记录着清晨和黄昏。将一天的烦恼,喜悦铺陈在河床两边的小道上,穿过桥洞,随着缓缓的河水,流向远方。
我驻足在木板搭建的观景台,看着路灯的倒影,在河水中星星点点,眨眼放光。祥云载着如烟的往事翩然而至,冲开我记忆的阐门。眼前美景无心赏,四十几年前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
上世纪,一九七五年,我高中毕业。没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农村子弟回到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割麦、插秧、除草。城市居民户口,有背景的择业分配。即使文盲,也能分配个仓库保管员,最不堪的也能做个环卫工,开个洒水车,耀武扬威在公路上,每个月底都有固定的钱粮。
兴修水利,百年大计。雪白的石灰水刷的标语,令旧房矮墙蓬筚生辉,耀眼明亮。大队部操场上,水利动员誓师大会,在《东方红》的乐曲声中开场。任务重压力大,书记的声音略带沧桑,“当前国际形势一片大好”,怎么个好不知道。“国内形势也是一片大好”,好在哪?没有下文。书记直奔主题,此次任务的主战场,葛村一一句容河的南河。书记又深情讲到:“我们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大米就是我们的主粮。人是铁,饭是钢,不修水利,我们拿什么保证水稻的生长?水稻,水稻,没有水它不能长呀”!书记的话字字铿锵。生性善良而又纯朴的农民,被书记的话感动的热泪盈眶。
突突突,冒着黑烟的手扶拖拉机,载着粮草,载着扁担铁锹箩筐,载着父老乡亲,奔向水利工地。生产队的营地扎在一刘姓大伯家。院子角落里,顺着墙搭起了灶房,我买菜购物当起了司务长。
清晨,队长的哨声划破黎明,赛过雄鸡的清唱。我们在草铺的地上睡的正香,揉着眼睛,饭量丝毫不受影响。来到要挖河的地方,青山秀水天地广,一块块用石灰水划线的土方,在向我们招手张望。社员们甩开膀子,硬是在平地上,挖出了一个个坑坑荡荡。随着时间的推移,进度也一天天加深,水坑变成了堑壕,坡度也越来越陡。体力透支过度,进程缓慢滞后。政治动员是那个时代的法宝,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担当,农民的情怀,在书记的宣传感召下,士气重新振作点燃。肩挑人抬,从坡上滑下来,转身又爬起来。河底的泥土,通过人梯运到河岸上。没有挖土机,没有机械,全凭人的两条腿和一副肩膀。
正当工程鏖战正酣,公社水利工程指挥部临时抽调我去做播音员。反复播报,让指挥部的通知,捷报,各大队的工程进度,响遍大河两岸。
深秋冬初,白露为霜,冷风夹着细雨,打湿了河床。公社书记心急如焚,召集各大队书记到指挥部,连训带骂。暴风雨过后,书记又和颜悦色拍了拍各大队书记的肩膀。透过播音室的门缝,看见我大队书记满脸苍凉,脚上腿上的泥已结成了锅巴,禁不住心里暗暗地想,公社书记到县工程指挥部是否也是这般模样?为了鼓舞士气,京剧样板戏《龙江颂》《杜鹃山》连放两场。扩音器一开喇叭响,指挥部通知:小雨小干,大雨大干,没雨拼命干,打通句容河,早点回家过年。通知播完,回到生产队吃晚饭。几位姐姐憔悴粗糙的脸,斜着眼睛把我看,“哼,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大雨大干”。吓得我面红耳赤,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萝卜里的红烧肉,一块没敢拣。
苍天不负苦心人,农民们用苦累和汗水,终于将南河与句容河贯穿。它不仅疏通了河道,也灌溉了两岸的万亩良田。有人问,当年十几里路长的水利大军,奋战在句容河上,担土爬坡的场景,酷似古战场攻城登云梯的样子,想必是喊声震天,人声鼎沸吧?错!错!错!除了高音喇叭,除了挥袖擦汗粗声气喘,劳累的人们已没力气说话,呼喊。
时间如流水,光阴荏苒。乡亲们待我不薄,推荐我当了民办教师,后来又上了师范,吃上了皇粮,端上了铁饭碗。时间过了二十年,在一个清风朗月的夜晚,我依着东门桥的护栏,望着黑乎乎的句容河。河床两边,杂草丛生,河水混沌不堪。
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年,造型别致,风格迥异的桥,把句容河点缀的百媚千娇,光明璀璨。桥上车水马龙,风景树清翠欲滴;河下,流水汤汤,蓝天倒映在水中央。句容河啊,你白天流晚上淌,不是农民的血汗将你滋养,哪来的两旁松木参天,岸柳成行?古老的东方人在两千多年前,就靠手搬肩扛,垒起了一堵雄伟的墙,
让外夷的铁蹄,异域的芳香在大墙外叹息悲伤。一千多年前,大运河上,隋炀帝的龙舟浩浩荡荡,两岸的纤夫泪流成行…。上世纪,一代最能吃苦最勤劳的人,用一双粗糙的大手让山河变了样。
如今,句容河两岸,高楼林立,小汽车穿梭在宽阔的公路上,可最辛劳的他们,大多入了土,健在的也都进入了花甲之年。
我是农民的女儿,当年,虽未与他们挑土并肩,但,他们的苦他们的累他们的汗,深深地摄入了我的眼帘并烙在了我的心坎。我明白,他们有苦有痛有怨。他们早也盼晚也盼,只盼一个红本本一个证件一一退休证。他们劳累终身,却未能体验到幸福的晚年,他们带着病痛和遗憾离开了这个人间。
静静流淌的句容河啊,农民的血汗是你的源泉,横跨在句容河上的桥啊,你多像农民的脊梁和肩膀!那个证件,中国农民还在盼。

作者:詹重君,微信昵称:踏雪寻梅,江苏镇江句容人。喜爱文字,退休初中英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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