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青:酱香悠悠
酱香悠悠
安徽怀宁 李水青
小时候,我常听奶奶说:“富裕人家一本账,穷苦人家一缸酱”。那时村子里家家有酱钵,户户会晒酱。入伏后,各家向阳的屋檐上,高台上,春凳上,摆放着各色晒酱的酱钵,大大小小的醤钵成为了村子里的一道风景,村子里的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酱香。
在我家,孩子多劳力少,父母亲忙于生产队里挣工分,奶奶不仅要操持繁琐的家务,而且每年必做一大钵蚕豆酱。梅雨天来临前,奶奶就开始做酱饼了。她先挑选当年新收的饱满蚕豆,筛出杂质,洗去灰尘,放入清水里浸泡一到两天,等蚕豆泡涨后,她就吩咐我们五个孩子帮忙剥蚕豆壳。蚕豆壳不好剥,每次剥得我们手很疼,但想到那咸香可口的蚕豆酱,我们却总是围着桌子有说有笑地剥起来:接着奶奶将剥好的蚕豆瓣上锅煮烂后,趁热倒入新磨的头磨麦粉,反复揉捏,做成一个个的杯口大小的蚕豆酱饼,然后摊凉。
奶奶接下来带我们去屋后山砍当年长出来的嫩壮黄荆条。黄荆是一种落叶小灌木,木质带黄色,叶片呈淡绿色,有股特殊的清香味,能防蚊虫,黄荆条的优劣也能关系到做出的酱的好坏。蚕豆酱饼摊凉后,奶奶在西边闲屋里摆上一个大圆竹匾,先铺上一层新收的麦秸杆,再在其上摆一层嫩黄荆条,然后把蚕豆酱饼均匀的摆放在上面,最后覆盖上嫩黄荆条。梅雨季节,天气闷热潮湿,蚕豆酱饼经过十几天时间的发酵,在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一股霉菌芳香的味道。奶奶揭开了盖在上面的黄荆条,一股混合着黄荆条的清香和蚕豆气味的霉菌香味扑面而来。我急忙来到跟前一看,蚕豆酱饼全都变了个模样!――土黄色的蚕豆酱饼,长满了灰白色的绒绒菌丝,绵长而晶莹,天然而神奇,令人叹为观止!这时奶奶吩咐我们帮忙把发霉的蚕豆酱饼掰开,揉搓,放在太阳底下晾晒;晒干后,她用簸箕把变干的菌毛簸出来。
闷热潮湿的梅雨天终于过去了,迎来了高温燥热的伏天,奶奶要动手晒蚕豆醤了。头天晚上,奶奶烧上一大锅开水,煮上一壶老茶,放入粗盐溶解凉却后,倒入一个敞口深腹的大酱钵里;再放入搓碎的霉蚕豆酱饼,搅拌成糊状;然后按一定比例放入生姜、大蒜进行配料,使做出来的蚕豆酱更具风味;最后在酱钵口上蒙一层细纱布,用细绳绕圈系紧,以防晒酱时苍蝇、蚊虫和灰尘掉进去。
第二天一早,奶奶见天已大晴,就叫父亲攀着木梯,端着大酱钵,稳稳地放在向阳的屋檐上,接受天然的日晒夜露。那浅青色的屋瓦,褐黄色的酱钵,土黄色的酱料成了乡间一道活色生香的风景!晒酱不仅是一项技术活而且是辛苦活。大伏天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时而阳光强烈,时而大雨倾盆。一看天色变青,奶奶就拽着备好的塑料布,攀上木梯,把屋檐上的酱钵裹得严严实实的,下梯还没有站稳脚,大太阳又显出身来,奶奶又要爬上屋檐,去揭开塑料布,奶奶一双小脚攀上爬下,累得气喘吁吁。每晚临睡前,奶奶都要在大门外抬头向四周望一望,满天都是星星,感觉不下雨,就不给酱钵盖塑料布了;有时半夜突然下起小雨来,我腺朦胧胧听见奶奶急忙爬起来去盖酱钵。奶奶对我说:“晒的热酱,不能淋生雨,不然容易变臭生蛆。”为了酱料能晒透,奶奶又要在每天清晨,趁气温低时,攀着木梯,上到屋檐,握着长竹筷,将酱料从上到下朝一个方向轻轻地搅动一番,奶奶说:“中午晒的热酱不能翻动,搅动了就会变酸。”
经过大伏天阳光的曝晒和夜间天然甘震的滋润,一钵新酱醇香四溢!奶奶的辛苦和耐心终于换来了诱人的美味· 。我迫不急待地攀着木梯,爬上屋檐,只见以前土黄色的酱料由稀变稠了,泛着黑褐色的亮光,表面油浸浸的,散发着阵阵浓郁的酱香。我用筷子醮上一点,放在舌尖,那酽酽的蚕豆香,那厚厚的咸甜味,让人唇齿留香,难以忘怀!奶奶接下来把晒好的蚕豆酱分别装在几个大大小小的瓮里,并淋上熟麻油,盖严盖子,以备一年四季食用。

从此以后,家中做菜,奶奶做的蚕豆酱成了最佳的调味品。平时奶奶烧豆腐、炒白菜和炖萝卜等,放上一点蚕豆酱,味道变得异常鲜美;来人过节烧肉煮鱼放入几勺蚕豆醤,色亮气浓,提鲜解腥;甚至在蔬菜缺乏的时节,蚕豆酱摇身一变,从调味品变成了下饭的家常菜,一碗黑糊糊的蚕豆醤,在柴火锅里蒸熟,淋点麻油,咸甜鲜香,美味可口,无论是干饭还是稀粥,不要其它菜,也能让人胃口大开。我读初中时,寄宿在学校·,每周日回家拿菜时,奶奶总是为我备好一瓶蚕豆酱炒黄豆,这道农家小菜不仅可口下饭,而且吃一个星期也不会霉变!
一钵酱香,承载着一个时代的记忆,让我童年的生活鲜活起来;一钵酱香,再现了奶奶做酱和晒酱时的辛劳情景,牢牢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责编:丁松 排版:何苗


李水青:一名热爱生活,爱好文学的残疾人,有诸篇文章发表于市县报纸,我要用残缺的身躯谱写出完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