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傻略传(三)
无可奈何的大傻,坐在马路牙子上嘤嘤的哭泣。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是哭泣的太投入吧,他没有感觉到,直到那人又拍了拍他,才慢慢抬起头来,原来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俺回不了家了。”大傻说着眼里的泪水又哗地流了下来。“别哭,别哭。”阿姨一看大傻又哭了,赶忙安慰说:“你给阿姨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说不定阿姨能帮你点什么呢。”阿姨听完长长的“噢”了一声,“我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别哭了,走,跟我到站牌那里等车。”大傻急忙用袖子擦了擦泪水,拎着行李跟阿姨走向站牌。阿姨个子不高,走路却十分轻快。“到火车站知道怎么买票吗?”阿姨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边问边示意大傻也坐下来。“把你的身份证拿来,到了火车站拿着身份证去卖票窗口买票。”“来,孩子你看,”阿姨一只手拿着身份证,一只手指给大傻看,“买票的时候,照着这个地址买,就能回到家。唉,还不近呢。照着这个地址买票,一定要记住了。买完票,再买些吃的带着路上吃,可记住别忘了。”
心生感激的大傻,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谢意,只能使劲的连连点头。“是,我家那个小区离这不远,原来啊,我家那小区都是庄稼地,小区周围才是村子,唉,都拆了,再也回不去喽。孩子,你家几口人啊?怎么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俺爸妈早就没了,俺是跟着俺叔俺婶在一块。”大傻低着头说。“呀!”阿姨惊讶的看着大傻,直摇头说;“可怜的孩儿,可怜的孩儿。”阿姨好像还要问什么,可是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来了,只好帮着大傻准备上车,这位令大傻无限感激的阿姨,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这么多年,没有那个人像阿姨一样坐下来和自己和声细语的说话,没有责骂,没有嘲笑,只是他不知道怎样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上了车的他又下车,给阿姨深深鞠了一躬,这倒让阿姨感动地掉下了眼泪。公交车走走停停,有两个多小时才到火车站。这个时节的火车站人山人海,大傻站在路边,茫然地望着人潮涌动的广场足足有半个小时,才拎着老伙计寻找售票口。售票口前长长的队伍,时不时地蠕动一下。等大傻拿到车票已是两小时之后的事儿了,而且还是三天之后的票。他把票放好,便来回寻找他的老乡们,他哪里知道,归心似箭的老乡们早已改坐大巴上路了。中午已过去多时,大傻饿得前心贴后背,看见有卖烧饼的,便买了七八个,还买了两瓶矿泉水,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烧饼是他小时候的最爱,妈妈打烧饼的时候,他就守在边上,从炉子里飘出来的香气让他直流口水,恨不得刚放进去就拿出来吃。
可能是吃得太快,大傻被噎着了,拧开一瓶水,也不管冰凉,一扬脖儿就是半瓶多,擦了擦嘴拧上瓶盖,一抬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虽然这样,但是大傻一眼就能看出女人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那女人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手上的烧饼,还不停的咽口水,发觉大傻看她,尴尬的笑了笑。看来那女人是饿了,大傻伸手给她一个烧饼,女人急忙接过,看也不看他一眼便狼吞虎咽起来。也许是同病相怜的原故,大傻索性把省下的两个烧饼和一瓶水都给了女人。不大会儿,女人吃完了,一抹嘴瞧了瞧大傻,然后笑了笑便走了。大傻顺着原路又去买了几个烧饼和两瓶水,他实在不敢乱走,害怕自己迷了方向误了事,就找了个人少又挡风的地方,一呆就是一下午。到晚上,夜色沉沉,霓虹闪闪,小北风吹的大傻直打哆嗦,脚指头冻得直疼,就站起来来跺跺脚跑几步暖和暖和。忽然,有人在他背后大喊;“闪开,闪开……”大傻刚转过头,一个身影唰地闪了过去。这时又有人大喊:“你给我站住,老子逮着你,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大傻只顾着看前面那人,没想到后面又来一个女的,“啪”的一声,两人都摔在地上,那人在地上缓了一下,说:“你他妈瞎呀,没看见有人跑过来了吗?”大傻站起来,揉揉胳膊委屈的不敢说话。这时爬起来的女人停下来回头,说:“撞死你活该。占老娘便宜,刚才踢死你才好,不是个好东西。”又看看大傻,微微笑了笑转身跑了。大傻认得那女人,就是那个女人白天吃了他的烧饼,他对着女人的背影笑了笑。大傻在广场挨了一夜的冻,一夜也没睡好。天一亮,他又去买了烧饼。冬天的太阳,在早晨颤颤巍巍地升起,阳光把广场染成了红色,也染上一丝丝暖意。大傻又买了几个烧饼在老地方吃起来,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吓了他一跳。“你咋还回来呢?”大傻扭过脸一看是那女人,惊讶的说;“你不怕昨晚那个男的来找你麻烦?”
“还得谢谢你昨晚替我挡了一下。”女人不客气的接过来和大傻坐在了一起“他们都叫俺大傻,你也叫俺大傻好了。”大傻有点沮丧。也许衣衫褴褛遮掩了阿兰的身材,蓬乱的头发却遮住了她的光亮,但笑起来就像马路边盛开的花,虽然上面有许多灰尘,却抹不去她的娇艳。“你他妈的少打我的歪主意。”阿兰冷冷的说完,又狠狠的咬了一口烧饼。“你笑起来就是好看嘛。”大傻低声说,“现在就不好看。”阿兰没有说话,吃完烧饼,又拿起大傻旁边的水喝了两口,说:“怪不得别人叫你大傻,这么凉的水你也喝。”“对不起,我不知道。”阿兰同情的说:“你是什么时候的火车?”
“唉,还有两天呢。”大傻无奈的说,“原来是十几个呢,来火车站的时候俺被落下了,到现在也找不到他们。”“一个月了?咋不回家呢?”大傻关心的问,“是不是没有钱?”阿兰是四川省某市一个山村里农民的大女儿,十八岁就去深圳一个电子厂打工,第二年认识了她的男朋友,后来,他们又去了福建,她男朋友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也怪她太想信爱情。她男朋友竟然把她骗到一个农村卖了。从此,开始了她暗无天日的生活。阿兰所谓的男人,是一个比她大十五六岁的中年人,不喝酒的时候对她还好,喝了酒就变成恶魔,打她用烟头烫她。“你看这,还有这,这。都是那个王八蛋弄的。”阿兰把两个胳膊的袖子往上捋了捋,让大傻看。大傻惊讶的看着阿兰手臂上的疤痕,但他更看到了阿兰的愤怒与恨。阿兰受不了折磨,就开始逃跑,接连几次都没有成功,中年人好像也厌烦她的逃跑,更重要的是没有了喝酒的钱,就把她卖给另一个人。害怕她在路上哭闹,就在吃饭的时候下了安眠药,等她醒来的时候,已是另一个地方,两个月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早已不在福建,而是在湖南的一个农村。她没有屈服,依然伺机逃跑,但如先前一样,数次都没有成功,反而遭来次次毒打,最后一次,打的她在床上昏迷了两天。第二个男人怕了,没多久,用同样的方法把她也卖了,卖到河北省一个农村,这一次好一点,男人不算大,对她还好,只是太老实。她在那里生活了两年,后来有了一个儿子,本来她以为就这样吧,不再去挣扎去逃跑,有了儿子就有了牵挂有了希望。可是儿子一岁的时候,男人在工地出了事故死了。工地上赔偿的十几万块钱,全在公婆那里,一分钱也没给她。公婆对她越来越冷淡,有几次她想离开,因舍不得儿子没走成。后来,公婆可能发觉了什么,整天盯着她防着她,再后来,连儿子也不让她带,彻底寒了她的心。在一个初秋的夜晚,她趁着月色匆匆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家,一路上乞讨来到了省城。阿兰想,火车站人多或许能乞讨到回家的路费,可是快一个月了,除了吃饭,路费还差得远呢。直到遇见大傻,那个对她毫无企图毫无戒备的人。
阿兰讲诉往事的时候,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委屈满满,时而攥紧拳头,时而泪水满眶。说到最后竟趴在大傻肩头嚎啕大哭起来,两只手还不停的拍打大傻。手足无措的大傻不知道怎样来安慰阿兰,也许只有这样会减轻她的痛与恨。也许是因为两个人都有一段不幸的过往,也许是两个人的缘份,那天两个人说了很多——很多以前自己没有说过的话,像是好友那样无话不说。村里人说,从那年春节开始,大傻丢了,再也没有回来,他叔叔只是象征性的找了一下,便草草收场了。当年大傻的一个小老乡说,有一年他在四川工地打工,在附近一个镇上看见过大傻,当时,大傻领着两个小孩,后面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女人,跟大傻说说笑笑。他喊;“大傻,大傻。”大傻回过头,看看他,笑了笑,扭头又走了……
玉峥嵘,原名夏建雍,字,朝石。淇县石佛寺村人,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