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来不及扯一扯你的手指

一

夏天的夜晚，萤火虫照亮了整片森林，月光如水，缓缓地流过地上的影。

你还记得那片萤火以及那片被萤火照亮的森林吗？

第一次相逢，听你的故事，就是在那片森林。

你说你被父母遗弃，被山神大人所救，那一刻开始你便不是人类。

你夹杂在人与妖之间，处境尴尬。

你没有妖力，却在妖的森林居住，你长得极像人类，却不能被人类触碰。

山神大人只能让你虚幻地活着。

你不是人，不是妖，只要人类不触碰到你，法术就不会消失，你永远都不会死。

二

遇到你的时候，我才五六岁。

我当时迷路了，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我又害怕又绝望。

当我看到你时我是多么激动呀，我想我有救了。

我兴奋地再三想扑向你，可你却次次毫不留情地用木棍阻挡。

因此我的脑袋上留下了好几个大包，那很疼的。

我因此长了记性，不再想向你扑去。

三

你把木棍的一头给我，让我抓好，你说会领我出去的。

你说你是妖怪，不能让人类碰着，你说那样你就完蛋了。

我半信半疑，听着你说话。

我以为那是一个谎言，但我并不想揭穿。

我那时并不想扯着你的手指让你把我送回去，我从未想过，抓着木棍又如何。

直到有一天，我渐渐长大，跟你样貌差不多的时候，我突然明白：

后来那些年我是多么想扯一扯你的手指，为了那一刻我竟等到你生命的尽头。

四

或许，原本我们就是不该遇到的。

如果我不误闯有萤火虫的森林，我就不会迷路。

你就不会发现我，然后我们不会有约定说夏天再见。

之后我每年夏天不必去找你，你每年冬天不必再等夏天来。

我们会过着没有交集的生活。

我信奉我的信仰，以为世界没有妖，你也相信你的生活，以为跟人类再无瓜葛。

五

可是我们到底是相遇了，不管这是多么美好的开始，它都是不该开始的开始。

可有些时候，我们哪里知道，什么是该开始的，什么又是不该开始的？

你我相遇注定是躲不开的，如果真要什么理由的话。

那就从夏日的萤火虫开始，从我的名字——“竹川萤”说起。

也许，我也是夏日夜里的萤火虫，在短暂的生命里，努力飞向你。

六

从五六岁到十七八岁，中间过了多少日子呀，那足够让我喜欢你。

可我不敢说喜欢，也不敢去靠近你。

我清楚得很，我不是妖就不能触碰你。

我好想扯一扯你的手指，好想牵你的手——可我不敢，我希望你活着。

可你终是在那片有萤火虫的森林里消失了。

以萤火般的颜色、萤火般的亮丽消失在我们相拥的一瞬间。

七

你说陪我去看一次灯会，你说那是你们妖怪的盛大典礼。

你说那会很热闹，会跟人类的灯会一样动人。

你说不会有危险，你说过我才是你最大的危险，你说只要我不扑向你，你就不会有问题。

呵，骗子。

我到最后都还来不及扯一扯你的手指，你就开始消失了。

……

我还有回忆，你什么都没了。

我信来生，那我们来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