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曾冠华/血色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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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冠华

曾经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传奇都已隐匿,那些人、那些事已成为当代的传说。

《响水泉》《红豆》《会飞的豆腐》是三篇独立的小小说,却拥有一个共同的主线——红色革命。作家曾冠华用散文式的语言,将一个个具有革命浪漫主义的红色故事向我们娓娓道来,那已如风的往事、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一 一显现在我们眼前……

响水泉

陈山思念张离,像淋淋漓漓的春雨,绵密愁长。

陈山估计,张离已是一位优雅的阔太。从前,陈山就发誓要让张离做自已的阔太,让她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可是,一别七年,什么都给不了她,心愿落空,陈山难受。

永安州老街上,青石板缝隙的苔藓依旧,城貌没变,更谈不上换新颜。然而,人流密了,陌生的面孔目不暇接。这也难怪,陈山可以由昨日单薄不起眼的青涩小子,摇身变成了威猛生面的壮汉,又怎苛求别人家的孩子不长大、不换相貌呢?

陈山笑笑。不过,在他心里,张离还是原来的样子,她的漂亮别致,从来都是独一无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陈山走南闯北,见过不少漂亮女子,可土围村的张离一枝独秀,无人可比。

要说起来,永安州没啥特别,赶街人随身背个竹筒壶,那倒是一道风景。大伙似乎习惯了连一碗茶水钱都省下来,渴了喝自带的竹筒壶水,足够自豪。

陈山例外,第一次出远门,他就不带竹筒壶。路上,陈山喝张离的竹筒壶水。为此,张离笑话他懒虫。陈山说她的竹筒壶水横竖比别人的甜。张离不太相信,可看着陈山闭上眼睛,咂着嘴巴回味的样子,她蛮开心,笑起来不会咯咯惊得鸟飞,不过她那闭月羞花之貌,胜似土围村后山毛竹林随风摇曳的美姿,令人过目难忘。那年,陈山和张离,双双考取永安州中学,结伴离开土围村,让愣头小伙们羡慕得伸长脖子,口水直流。

陈山还给张离的竹筒壶,精美如主人,那是她爹雇高匠做成的工艺品,十多年的时间不算太长,然而它度过的日月,见证张离爹娘的深情至爱。

当年,张离娘在屋后山毛竹林发现满身伤的张离爹,她将他藏进山洞里,躲过追兵,捡了一条命。风头过去,张离的爹出毛竹林,留了下来与她娘成亲过日子,且不忘竹筒壶当时送水、送食的救命功绩,花大价钱刻下值得珍惜的铭记,再返赠妻子。

张离进城上中学,娘把心爱的竹筒壶郑重给她挎上,千言万语全在壶里。那刻,娘美极了,张离特开心。每次回家,临返校时,张离都会奔屋后山的毛竹林,将竹筒壶灌满,然后邀陈山一起上路。

陈山的祖上不愧文墨谋士,暗地里算到了张离的爹曾身居行伍将级,却谦恭低调,养育张离这样出色的子女,实为天人,由此默许了陈山和张离两小无猜的把戏,且乐见其成,所以在张离求学期间,他家常出资相助。

陈山少爷和张离千金天生一对板上钉钉,没人怀疑。

事情出在陈山红心赤胆,可反动派当道,外加鬼子横行,陈山家人不少为他担惊受怕,就连张离娘也悄悄问她爹说,陈山那孩子,有个险失,如何是好?望着混浊的天际,张离爹无法给出明确答复,除了唉声就是叹气。张离娘觉得无助,泪水竟忍不住默然湿眼……

得知教国文的周先生半夜把陈山送出学校,由城北的洲头码头上船偷偷离开永安州城,张离非要相随,陈山压低嗓音唬道,你不能去,危险。张离脱口说,我不怕。陈山急了说,可我怕。僵持不下,张离拦腰抱住陈山。时间紧逼,无奈之下,陈山毅然挣脱跳上船去。张离趔趄几下摔倒,随身的竹筒壶着地敲出哐啷响,如无形的石头砸得陈山心痛,也砸得张离心疼。

那次,陈山把张离伤透了。不过,陈山的心窝里一直住着张离,从没有分开过。

七年后重返永安州城,陈山肩负秘密使命。陈山没有想到,接头人竟然是张离。大多人认不出陈山,正如陈山面对大多陌生人。古朴的青石板老街如故,陈山和张离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再熟悉不过的永安州城北洲头古榕树下,张离变戏法般从背后递过来竹筒壶,陈山也不客气,打开盖子,一股熟悉的味道飘然而至。陈山举壶饮下,土围村屋后山毛竹林那久违的神仙活水实在醉人。确定四周没有跟踪的尾巴,陈山满怀喜悦地说,响水泉,家乡水。张离回道,家乡水难忘,老家响水泉。除了志同道合的声音,陈山还感觉到了,张离还不是别人的阔太。陈山兴奋伸出手,蓦然间,张离脸起绯红。两双手紧紧握着,在解放前夕,幸福满怀。

红  豆

湄河涌动前行,水面上的一颗颗红豆,紧跟慢撵地漂浮着,红霞满天,血色一片。

我干瞪眼。反应过来后,我兴冲冲下河,要去捡红豆。那么多,能捡多少算多少。只是,满心欢喜捞下去,捧起来却是两手空空,别说红豆,半滴水也没沾着。

冬日午后的阳光,温暖诱人。土围村偏远,可人们不懒惰。尽管忙得可耻,我也穷尽业余时间,兼职码字。

婆娘喜欢我这样的状态,男人宅在家里放心,不外出乱花钱省心。别家男人,闲着无聊出门打麻将喝酒,输钱回家逮谁骂谁,喝醉回来动辄打人,谁受得了?下班,我有看不完的书和写不完的稿子。婆娘忙这忙那,灯泡坏了也转眼换好,人们赞她真能干。我恐高,蹬两格梯双腿便抖如筛糠,忙活半天,装的灯泡还是老打闪,让人笑话。婆娘不忘给我打掩说,这有什么?不就换个灯泡嘛,没必要非等他。

我向婆娘竖手拇指,旁人鼓劲说,你家先生文化人,忙高档活计哩。婆娘似被灌了蜜,夫贵妻荣的样子,乐得开怀大笑。

人家走远了,婆娘收住笑,板起脸跟我说,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捣鼓的莫非就是给初恋写信。我的文字压根没有任何涉及初恋的蛛丝马迹。可是,还是挡不住婆娘想象力丰富,她说你文字里全是密码,表面看不出,骨子里实打实,你敢说心里没她?业余兼职,骗鬼呀?

婆娘的话里有话,意思是被怠慢了。这得怪我,谋划土围人物志《水凤仙》有一阵子了,已然入戏,我专注在书文里,娃上学去后,婆娘的身旁连个陪看电视的人都没有,被冷落的滋味自然难受。我放下手中的笔,从衣兜里摸索出两张稿费单来,交到婆娘的手中。看清稿费单上的数字,婆娘的嘴角歪起,挑高眼梢说,切,我可不是钱便可以随便收买的主。我伸手过去,婆娘转身闪开说,少是少点,可一分也是钱,家用得花,钱这干货可是好东西,只要是我家男人挣的,多少不论,有它就好。

从镇上回来,婆娘唠叨了半晌。猪肉几十元钱一斤,不买;娃补课费一次二百,交去;娃一双运动鞋三百,出了;去领你个二百五,赔了我二百五。

我忍住不笑。

婆娘啊婆娘,与我的笔下女子——她爹的大姑水凤仙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我在湄河边想象着那位与婆娘有关联的传奇女子水凤仙。她葬在三角寨的山腰上,每年清明节,小学的老师带领学生,排着队去坟上献花。说起当年水凤仙的故事,许多人会不由地潸然泪下。

我对水凤仙饶有兴趣,得从豆腐说起。

土围大豆高产质优,豆腐制品鲜美诱人。水凤仙打小在洪财主家的磨坊做豆腐,手勤脚快,很讨大小姐喜欢,幸得当了陪读丫鬟。大小姐出嫁后,暗里用功的水凤仙成了学堂的教书先生。那年鬼子入村,未来得及躲进山里的老幼们被水凤仙收到学堂。汉奸指着水凤仙说,她是共产党。鬼子们立马拉开架势,子弹上镗。汉奸威胁说,皇军说了,你不供出游击队,屋里面的老人孩子统统杀光。鬼子残暴,早有传言。水凤仙示意大家躲进桌下,便顾自从容地走到了院子,微笑着站进鬼子的包围圈中,毅然拉响了缠满腰间的炸弹,与鬼子同归于尽。

牺牲时,水凤仙不满十八岁。一个如花少女,居然可以这样送死,实在神奇。土围人嘀咕,她许是凡间仙人。

成年的我一直不肯谈婚,娘问为啥?我说,只喜欢水凤仙。这哪跟哪呀?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笑够之后,娘亲自出马,把水凤仙的侄孙女说通了嫁入门来,做我婆娘。有一次,婆娘笑话我说,看不出你穷教书匠心比天高,竟然想娶仙人为妻,亏想得出,常吃大头菜,多梦。

写稿累了,趁着午后阳光,我出门来到湄河边透气。当年,水凤仙去时连一碗白豆腐都没有。好在,后人修了烈士墓,立她为榜样。婆娘家传一手做豆腐制品的绝活,我口福不浅。耳濡目染,我掌握了做豆腐乳的工艺。

我念念不忘,水凤仙那样的铁血英烈,又岂是一碗白豆腐可以打发过去?受豆腐乳身上那层辣椒粉的红色启发,我把家中各式各样闲置的瓶子清洗干净,将发酵成品的豆腐乳装好,清明节时一一分发给学生,送烈士墓去。

土围红霞满天。湄河滔滔,水面上红光闪烁,如无数的红豆慕然漂来……

死鬼,太阳晒屁股啦,婆娘扯着大嗓门吼。我睁开眼睛,原来自已做了场梦。

会飞的豆腐

木生十三岁过半,十四岁还没到的那年冬天,他穿着薄衣破裤,打着赤脚,跟在爹的屁股后,到洪财主的豆腐坊做学徒。

木生这趟出门,爹郑重其事择了日,说让儿子奔好前程。刮风、冷雨,冻死人的天气,啥良辰吉日?路上,木生心里不停埋怨爹。

木生言辞不多,却手勤脚快。师傅歇脚时,木生会适时将凳子送他的屁股下,还不忘端上一杯刚泡好的热茶。师傅惊讶木生的乖巧,刚要夸上两句,木生已转身继续推动青磨,罩眼驴那样赶着活计。

出豆腐了,一格格的,木生认真地点数。切豆腐下水桶,木生也一块块清点。师傅说,每格豆腐三十块,记住多少格便是了。木生说,当上学堂,做算术。

冬至,师傅回家里,洪财主送一袋柿子,木生醒神,解开袋口,从裤兜里拿出一只柿子放袋子去。师傅不肯,要木生留自己吃。木生说,袋子里原先十七只柿子,现在凑齐十八只了,好意头哩,回家一定发。师傅的眼睛闪了一下,洪财主也怔看木生。师傅反应过来,上前拍着木生的小肩头说,菩萨心肠,我代家里人谢谢你。

洪财主在城里教书的女儿洪秀曼周末回到土围,问了木生的生辰八字,然后送给他一只大红柿子,小家伙别提有多高兴了,把柿子收好。得知她爹送师傅柿子,木生便将它献出来,派上用场。

上茅坑时,在巷子拐角,木生被竹笠遮脸的汉子截住,汉子压着声音说,我家人给汉奸出卖送了性命,我想送他狗日的一格白豆腐,要得不?木生机警起来,瞧前瞄后之后,他跳高跟汉子说,要得。好!然后汉子转身走远。

晚上,木生故意留门。可是,没见汉子光顾。第二天早上,检查发现,豆腐少了一格。洪财主问木生,你怎么看夜的?其实,没人看夜,睡前关门,从没丢过豆腐。木生当然不提汉子半字,缄默不语。洪财主说,睡死去,来贼也不会知道。末了,洪财主还甩下话说,见鬼了,难道豆腐长了翅膀,自个儿飞了不成?

木生听得出洪财主的话里有话,他不由害怕起来。

夜里,木生裹紧棉被坐在门前。后半夜,迷糊的木生被推醒。汉子示意别声张,他轻声说,我是你师兄。汉子还说,多谢你的那只柿子。没见动静,那格豆腐白让他吃了,说话不算数的家伙,木生瞧不起他。木生这时关心师傅,便追问道,我师傅呢?师傅没事,他在家里好好的。汉子说。

汉子说话的眼神很特别,木生预感到要出大事了。豆腐已丢得够冤,今又来一出,木生的心儿突突跳,基本确定,那格豆腐属谁所为了。木生酸道,豆腐得趁鲜吃,时间过长会馊。汉子说,山里的泉水保鲜,泡浸任何东西都不会走味。何况,好东西,得用到关键处。木生下逐客令了,你快走吧,我们东家洪财主的狼狗不吃素。没想到,汉子说,我知道,不好意思让你遭罪了,我陪你过夜。

汉子的诚恳让木生心里瞬时消了芥蒂,他神出鬼没的本事令木生佩服。天露白的时候,汉子拍拍木生削瘦的小肩头,然后穿越田野,很快消失在离土围村不远的三角寨山密林里。

惊闻洪财主的脚步声,木生立马躲进床底去。洪财主轻声说,床底下脏得很,别捂坏身子。听得出来,洪财主不坏。木生从床底爬出,洪财主帮他捡下满头的蜘蛛网后,随手在大衣袋里摸出两只柿子。木生吃着甜脆的柿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和洪财主相视而笑。

没几天,土围村传来消息,永安州城北的鬼子据点被游击队给端了。

果然,柿子肚里大有乾坤。洪财主外购的那批护院枪支弹药半路被截,奥妙多。

三天后,师傅回来。晚上,师傅跟木生说起汉子徒弟,满心高兴,说他艺高人胆大,端了鬼子的城北据点,将一格子豆腐送到被毙命的汉奸刘府上去,跟披麻戴孝的女主人说,姨,我家里随礼来了。吃了白豆腐,汉子又带上一群要求打鬼子的热血男儿,直奔三角寨山里的队伍去。

木生知道师傅在暗示自己向队伍靠拢。师傅可能还不清楚,木生虽小,可早已是爹的下线,队伍里秘密交通员,一名合格的家里人了。

解放后,木生被组织推荐上师范,毕业回土围中心小学任教,算术科教得可好了。木生在土围,一生一世。去吃木生的白豆腐时,人们发现高寿辞世的他脸带微笑,依然像当年那个聪明可人的小学徒。

作者简介

曾冠华,男,笔名华南雨,广西蒙山人,在广州工作。分别于《羊城晚报》《广西文学》《黄河文学》《飞天》《山西文学》《边疆文学·文艺评论》等报刊发表小说、评论若干,有作品上选刊、入年选,入高三模拟试题,作品《月光满地》荣获2019年度“武陵”·杯世界华文微型小说优秀作品奖。

出品/河南阅读学会

编辑/河南文学杂志社

主编/李一

副主编/阿 若  冯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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