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陈小曼行/走的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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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三首）
陈小曼
山脚下我们遇见一位老人
他远离城市，他说城市不是人住的
城市是雾霾和疾病居住的
他成了阔绰的地主，遂了祖上三代人的心愿
全村的旱地水田都归他随意耕种，独享收成
这是不可思议的好时代，他逢人必夸
四十年前，三百村民，寸土必争
如今，他是村长
社员是他自己一人，还有不听指挥野兔和斑鸠
儿子跟村子有仇似的，早就进城了，常年不回来
孙子出生在城里，跟村子的仇更深了，认不得回村的路
早几年，他与任劳任怨的耕牛相依相伴
后来，耕牛年迈含泪而去
人与牲口的生离死别，惊天动地
他使一套古董工具，铁锄，犁耙和镰刀
如今，他越来越翻不动坚硬的泥土了
他严守农耕节气
惊蛰播种，清明拌田
大暑又播秋，霜降禾黄，立冬谷满仓
他咒骂伤天害理的反季节耕种
他天然地活着，像树一样不计年轮
你问他高寿，他回答，十年前就上八十了
上了八十之后，就不应该跟天老爷惦记日子
他活成了行走的标本
他活得很珍贵，他要是不在了
他就牵走了一个时代
就像他牵着耕牛遁迹于人间
无所不知的菩萨啊
一位虔诚的女子，跟菩萨谈心事
那位男子为何忽冷忽热
女子匍匐着，向菩萨交待今生
她点燃一注香
恨不能自己就是这一注香
她愿烧成灰，随风散去
出了庙，女子丰衣足食
她像亲人一样养着上百位工人
除了菩萨不购买她流水线的产品
钢铁般强硬的女子
再大的困难，都没有让她流泪
她把智慧卖给不同肤色的人类
菩萨啊，爱是罪过吗
唯有这位男子的爱情
让她泪流满面，狼狈不堪
遇见的时候，芳华已逝
我不停地向你诉说
我年轻的模样
就在我做贼一般地描述的时候
似曾相识的青春，如云烟散去
一个更年期的女人，还算女人吗
像一团暮色
栽进不再迎接黎明的长夜
渐渐地，我不带性别色彩
成了人间的旁观者
你仁慈地递给我艳丽的爱情
它在我的手心，被紧紧握住
直到它变成一片写满故事的枯叶
雨从屋檐垂下
像挂着银色的小河
缺食短衣的年代
这样的雨，刀子一样
威逼我瘦弱的母亲
母亲很少说话，她穿起黑色的蓑衣
去别人收过红薯的自留地
用锄头和耐心，再翻一次贫瘠的泥土
母亲在雨里，寻找别人丢弃的小红薯
它们跟手指一样小，小得不算红薯
偶尔母亲能找到一两根大些的红薯
它们善意地藏在草丛中，拾起它们
饥寒交迫的母亲就拾起了希望
母亲用别人丢弃的红薯
和上天洒下的雨水
养大了四个孩子
如今，又是早春
屋檐上挂着冰一样的小河
年迈的母亲，独自坐在雨前
叨念了一整天
四个孩子呀，可别淋着雨了
作者简介
陈小曼，原名陈映霞，广东梅州人，现居佛山。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已出版诗歌集《缤纷的风》，获第五届佛山文学奖；小说集《围龙屋的女人》，获2019年佛山文艺精品创作扶持奖。在全国专业文学刊物发表诗歌、小说等作品百篇，作品入选《中国当代文学精品》《中国爱情诗选》《中国现代千家诗》《走近广东诗人》等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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