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路志正:运用升阳除湿法的取效关键【一点资讯】
湿为重浊之邪,属阴,其性黏腻、停滞、弥漫,其伤人多隐缓不觉,易导致多种病变。
国医大师路志正临证素以调理脾胃为核心,其理论体系的形成受《脾胃论》影响颇深,临证尤善运用升阳除湿法,并以灵活多变、诸法渗透、恰到好处为特色。
今天,小师妹将其部分内容及医案一则分享如下,供临床优秀中医师参考学习。
01
升阳除湿法的含义
李东垣以降,众多医家对升阳除湿法给予了发挥。
早在《黄帝内经》即有“饮食入胃,阳气上升,津液与气入于心,贯于肺,充实皮毛,散于百脉”的论述,
此阳气即为脾之阳气,脾气升清,精微上奉心肺,化生气血,以维持正常的生命活动;
脾失升清,水湿流注,湿性黏滞重浊,易遏气机,令阳气闭郁。
升阳除湿中的湿即是外感内生的具有上述性质的阴霾之邪,含意甚广,包括水饮、痰浊、湿浊、湿热、瘀浊等。
升阳除湿即通过升达阳气达到祛除湿邪的目的。
此处的升达阳气主要有4个基本含义:
1)升提阳气:脾胃阳气虚馁,升举阳气之法能使下陷之阳气得以复升,水湿自除。
2)伸展阳气:湿阻阳气,气机滞塞,升降失谐,九窍不利,腠理闭塞,发散阳气则郁阳舒展,气机调畅,湿气得化。
以上两者纵横交错,阳气通行,气化恢复,湿邪不能为害。
3)恢复升降之机:李东垣指出:“久不能升,是有秋冬而无春夏,乃生长之用陷于殒杀之气,而百病皆起。”
阳(清)气升,浊气降,升降复,则神机化。
4)长养阴阳之气:李东垣在《脾胃论》中引《黄帝内经》“阴精所奉其人寿,阳精所降其人夭”之语,指出所谓阴精乃“地之伏阴,其精遇春而变动,升腾于上,既曰生发之气”,
阳升湿化,阴津上承,阴阳之气,升降之序,升已而降,降已而生,周而循环,动之不息。
以上二者实为升中求降,阳中求阴。
02
升阳除湿法的适应症
《脾胃论·序》有言:“遭壬辰之变,五六十日之间,为饮食劳倦所伤而殁者,将百万人。”
在此背景下李东垣提出,“大抵脾胃虚弱,阳气不能生长,是春夏之令不行”,创立升阳除湿法以适应当时脾胃不足、湿浊下流的内伤脾胃证。
路老指出,现代人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三餐无常,暴饮暴食,嗜食肥甘,以酒为浆,久坐少动,昼夜思虑,损脾伤胃;
竞争激烈,精神紧张,情绪暴躁,容易激惹,土虚木乘,升降乖戾;
久居空调,贪凉饮冷,纵欲过度,命门火衰,火不生土,故而导致内伤脾胃、脾阳不振,湿浊、酒毒、湿热内蕴,脾阳、肝气(阳)、清阳不升,继而出现阴阳两伤、燥湿互见、清浊相干、升降失调、五脏皆乱。
因此,升阳除湿法在现阶段具有更为广泛的适应症及更加灵活的加减变化。
路老在治疗心血管疾病、消化系统疾病、妇科病等皆有运用本法的效案,抓住中阳虚馁不展、湿邪氤氲不散的病机是取效的关键。
03
升阳除湿法的用法
历代医家取升阳除湿意者多以辛温发散之风药为主,但因此就将风药等同于升阳除湿不免过偏。
风药固然有“风能胜湿”之性,更有疏风散寒、辛凉解表、通发腠理、平肝镇静、熄风定惊、平冲降逆的作用。
路老将升阳除湿法中的风药专指气味轻薄、辛散上升之品,又把这些药物形象地与四季相合。
风中之春剂,以春和清明为特点,药性温和而味薄,如防风、葛根、荆芥、荷叶等;
风中之夏剂,以夏热酷烈为特点,药性温热,如升麻、柴胡等;
风中之秋剂,以干燥凛冽为特点,药性温燥,如白芷、蔓荆子等;
风中之冬剂,如严寒之猛烈,药性辛热,如羌活、藁本等。
升阳除湿法在一年四时的运用各不相同。
如春季用柴胡、防风、薄荷、生麦芽等,一则升清、展郁以除湿,且补肝之用,土得木之疏泄方能升降而无壅滞之虞。
夏季用荷叶、青蒿、升麻、苍术等,运脾升清,清暑除湿。
路老早在《医林集腋》中就指出过汗的危害,此时虽湿土当令,湿邪最盛,但腠理开泄,卫外失固,用药辛香温燥太过,往往暑热散而湿独存。
秋季用防风、荆芥穗、柴胡、桔梗等温润之品,升清阳,宣肺气,通调水道。
李东垣认为,脾土虚损最易累及肺金,故立《肺之脾胃虚论》,强调补气重用黄芪。
受此启迪路老师提出,升阳除湿法兼重调肺,宣降肺气,助阳升浊降。
冬季用羌活、白芷、细辛等,乃《素问》“湿淫于内,……以辛燥之”的基本含义,取其风胜则干之意。
路老提出,升阳除湿法运用之妙在于遣药配伍。
由于内伤脾胃最易为湿邪所困,故风药多与补益健脾的药物联合使用,故补益药与升散药,升散药与燥湿药之轻重奇偶是处方的关键。
如升散药小于补益药,欲升先补;
升散药大于补益药,欲补先升;
升散药小于除湿药,除湿为主,升阳为辅;
升散药与除湿药相等,引而越之。
这些都为临床运用提供了绳墨。
04
典型病例
患者,女,23岁
2014年4月17日初诊。
主诉:头晕反复发作4年。4年前患者登高受风,始现头晕昏沉,多方医治无效。
刻诊:头昏如寐,目蒙不清,耳窍滞塞,心悸胸闷,食纳尚馨,腰膝酸软,大便每日一次,黏滞不爽,小便赤黄,月经正常,但带下黄稀。
望之面色萎黄虚浮,前额散在痤疮,舌体胖大、质暗红、苔黄腻,脉弦滑。
辨证为湿热中阻、清阳不升、浊邪上干、壅塞清窍,
治以升阳除湿、运脾清热、渗湿止带。
处方:
羌活12g,蔓荆子10g,葛根15g
炒蒺藜12g,荷叶12g,炒苦杏仁9g
炒薏苡仁30g,炒苍术15g,升麻8g
桑寄生15g,川续断12g
椿根皮12g,黄柏8g
车前子15g(包煎),芡实15g
川牛膝15g,益智仁8g
生姜2片为引
14剂,每日1剂,水煎服。
2014年6月2日二诊:
头晕症状大减,黄带、胸闷、心悸均减,仍感耳鸣耳堵,大便黏滞,小便黄,舌胖大、质暗红、苔薄黄腻,脉弦滑。
上方去车前子,加五爪龙30g,佩兰12g(后下),川芎12g。
14剂,每日1剂,水煎服。服药后诸症消失。
按语:
湿邪伤人最易困遏脾阳,令脾阳不振,失其运化,所谓“湿困脾土”是也,轻则停而生湿,甚则聚而成饮,凝而成痰。
本案患者汗出当风,腠理开泄,湿邪乘虚而入,蕴久化热,上泛则头昏耳滞,下注则带下、大便黏滞、小溲赤黄,故立法升阳除湿。
其中羌活、蔓荆子、葛根、荷叶升清阳,散风湿,
最妙却在炒蒺藜,本药味苦辛性平,入肝、肺经,具有祛风散郁、平肝明目之功效,在此不仅取其升阳散风,更有疏木郁以助脾土之效。
李东垣认为,脾气不升,湿气下流,寄于肾间,占据相火之位,导致命门气化失常,湿浊相火相熔,为害下焦。
本例患者耳窍滞塞,一方面为湿热上蒙清窍,同时肾开窍于耳,邪患日久,下元不足而见此症,
故与桑寄生、川断、芡实、川牛膝、益智仁固下焦肾元,椿根皮、黄柏清妄动之相火。
脾阳不升、湿邪困遏之证使用通利小便之品尤其慎重,一则渗利而下行,影响升阳药物的效力,如补中益气汤之去茯苓。
二则利尿之品多性凉阴柔,有助湿之嫌,唯湿邪较深,或感地之湿,需自下而上引而去之,方才使用。
故本案仅予一味车前子,中病即止。
治疗后期,总当以扶正健脾而收功。
4年痼疾,一朝得解。有些疾病看似简单,疾病的内在机理却并不简单。
就像很多道理,看似理解,在实际生活中,我们却是如此的后知后觉。
也如许多名家的经验,看似条理清晰,可一到临床,竟也理不清头绪。
路老的经验,你get到了吗?
嘴上的得到可算不得,拿到临床上操练起来,也许才是领悟的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