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录平】 面包（小说）

面包（小说）

“他一定很久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娟儿忍不住自己对自己说。

这不是娟儿第一次看见他，她也没有 办法不看见他。他就跪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背靠着红树林网吧昏黄的灯光，面对着街道对面皮尔·卡丹的光鲜。但无论他怎样虔诚地磕头作揖。那些灯光和皮衣，丝毫也不会将一丝温暖赏赐给他。他身上应该有一件棉衣吧！但那些随风招摇的棉絮，却暴露了这件衣服 不敌风寒的羸弱。

看不清他下肢的近况，娟儿也不忍站在他面前，在他的轮廓中寻找他沧桑的过去。单单额头和水泥地面的撞击声，就足以让娟儿的内心掀起滔天巨浪。

“他绝对是失去行动能力的残疾人！”娟儿再也不怀疑他是一个好吃懒做的男人，如果他真的是那样的人，他也不会在这样很寒冷的深夜，守着这个行人稀少的路口，祈求一份少的可怜的馈赠了。娟儿见过那些伪装起来，用假装的残疾，欺骗一些善良的人们。但这样的行骗者，往往会选择公园，学校或者一些大型商场作为自己的工作场所。那些骗子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有自己的 工作服，甚至有属于自己的工会。

“他应该距离这儿不太远，如果这样的话，他也算得上自己的街坊邻居了！”娟儿虽然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不出这个人的任何资料和消息。但从每次看见他的时间和地点上判断，娟儿有十足的把握相信，他一定是被不幸逼到这里的。有几次，娟儿已经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突然就会因为想起那个跪在寒风中的他，从新穿上大衣，沿着昏暗而衰老的楼梯，从五楼摸到一楼，再隔着铁栅栏的缝隙，看看他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他没有回去，他面前的搪瓷钵儿里，依旧是寥寥无几的几张纸币和压着纸币的几个硬币。若是能走近一些，娟儿绝对会认出属于自己的那张十块钱的纸币，娟儿想多给他一些帮助，但娟儿的现实决定了她每次施舍的幅度。作为一个单身女人，五块钱够儿子一顿早餐，十块够自己一天的班中餐和一来回的公交车费。但娟儿每次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的那份 工作来，虽然一个月只有三千块的工资，但毕竟自己还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啊！可是他呢？

他似乎已经不能在消瘦下去了，就像失去水份和依托的落叶，他骨瘦如柴的躯体，真的经不起肆虐的寒风了。有好几次，娟儿已经梦见，可怜的他真的被风刮走了呢！每次梦见他的时候，娟儿就会想起自己的不幸来，每次一想到自己的不幸，娟儿就在也睡不着了。她实在想再次穿好衣服，隔着小区的铁栅栏，去看一眼他是否还跪在惨白色的路灯下。但她没有勇气那样做，她怕守夜的门卫会看见自己，自从离婚之后，娟儿都简单而细致地生活着。她再也经不起闲言碎语的袭击了。

“或许是自己太善良了吧！善良的最终让另一个女人从属于自己的家里，赶到了单位的宿舍里。”每一个因为那个跪在风里的男人而失眠的时候，娟儿总会不断喃喃自语这句话。但这句话却无法让她坚强起来，特别是在遇见 那些不幸的人时，娟儿总也不能想大多数人 那样无视地走过。

“他一定是很饿了吧！就算他的面前有一顿饭钱，但他残缺的躯体，买一些吃的东西多困难啊！”娟儿把已经拿在手里的五块钱又塞进口袋，向着街道对面的小吃铺走去。五块钱可以 买五个烧饼，或者一大袋面包。再三思考之后，她最终还是买了一袋两个包装的面包。她觉得还是面包吃起来好一些，比起冷烧饼来，面包的松软和新鲜，应该更适合于在寒夜里苦苦支撑的他。

她买好了面包，正准备快步穿过稀疏的车流，却看见几个 和自己一样年龄的女人正站在 他的面前。于是她就在树背后等了一会儿，等那些人彻底消失之后，等坐在窗口张望的门外离开窗口以后。她赶紧快步走到他面前，用双手把那两个还热乎乎的面包递到他的手里。

他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机械地用自己的额头去撞击水泥地面。

她想弯下腰阻止他习惯性的答谢和哀求的方式，却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习惯了审视的窗口，趁着门卫还没有出现在窗口，她赶紧逃跑似的离开了他。

“他吃了吗？从来没有看见他的旁边有可以喝水的用具，更没有看见过他喝水或者其他可以流动的液体。他会不会噎着呀？”她洗完脸，喝完早晨的稀粥之后，才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来。于是她赶紧找来一个水杯，端着一杯开水，和以前一样，摸索着从五楼下到一楼。这次她决定直接穿越两扇铁门的缝隙，将人世间最温暖的关爱送到他面前。

但她却站住了，和以前一样，她透过铁栅栏的缝隙，看见他正将吃了几口的一个半面包，愤愤不平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他扔的是那样的解气，扔的是那样的熟练。仿佛塑料袋里装的只是一种累赘。这个一气呵成的动作之后，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钵儿，一股脑倒进自己棉衣下的口袋。然后他飞速朝四下看了一圈，飞快地用手扒开围在自己腰间的杂物。将这些道具似的的杂七杂八塞进一个编织袋之后，他忽地站起来，迅速消失在了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还有固定着铁栏杆的围墙，围墙的背后，娟儿突然觉得自己距离这个世界好遥远！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同录平，中国文学院作家协会会员，渭南作协会员，蒲城作协会员。《汗滴化雨伴笔耕》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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